“嘟!”还没等他收起手机,微信又响。大癞痢讨好的又来一句:老大,过年回来吗?要不趁早把她给办了(这里是个滴着口水的色迷迷表情符号)。
胜材黑着脸,这个假期他哪也没去就呆在学校,也根本不想回去。
他知道只要一回去,免不了又要被父母逼着去阿鲁腊村去青华家。他刚才已经跟家里打过电话,说过自己的决定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是让学校老师和同学知道他有这么个土了巴叽的女友,还不得把自己笑死?
他让父母赶紧出面去了断这事,时间就是这个春节。
这时几个同样留校的女同学走过来,长发飘飘,衣着时髦,青春靓丽。“你好!”同学礼貌的打着招呼。
“你好!”胜材连忙堆起笑脸回应。
女同学如一片云彩般娜袅飘过,回过神来的胜材匆匆瞥一眼微信,没好气打了个字:“俗!”
“?”这啥意思,大癞痢没搞懂,发来个吃惊表情。胜材嫌烦一个闭嘴符号点出去。
“老大,老物难得呀,你不上我可上了?”大癞痢开玩笑。他和胜材是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即使胜材上了大学,可两人也还不时在手机上聊天吹牛。
“她一个除去玩乐就只会赶马的无业游民,今后怎么跟我生活?三观不同,认知有异,我们的人生已经跟火车铁轨一样,是永远不可能相交的了。”
“这结局,其实从自己离开农村那天就已注定,这个张老二,咋连这点也看不明白?偏还要故作聪明。”
胜材想到这里,一分钟也懒得跟大癞痢啰嗦,随手发了个皮球。那意思就是“滚”,随即他收起手机,理理衣领朝图书馆方向走去。
这边岔山村院场里,青华的笛声刚停,脸上的汗水还没擦,打牌的一帮人就凑了上去。
大癞痢嘻嘻诡魅的邪笑着,把手机屏幕点开凑到青华眼皮底下道:“想看我们老大怎么评价你吗?你男朋友可是个大才子呢!”
“胜材?”青华眼睛一亮,一把夺过手机:拿来瞧瞧。映入眼睑的却是一句话:俗,丢人现眼穷欢乐!
“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再仔细一瞧,这又确实应该是胜材发的。虽然她没加着他的微信,他也没有主动要加过她,但是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头像和名称。
瞬间,青华只感觉头顶上的阳光一晃,天空一个闷雷炸响。
胜材可能对自己有看法,这个她知道。因为自从“押礼”时去过一趟之外,数年间胜材便再没踏上过她家一脚,更别提来往交流之类,两家平时也几乎很少联系。
在这之前,她已隐隐听到一些关于俩人婚事的传言,不可都没在意。
而现在看来,所谓无风不起浪,这些流言蜚语或许都是真的。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原来自己在别人眼中,只不过是这样的一种存在。
“凭啥说我?哪丢人啦?不就你进城读书、老子在家赶马吗,难道因此就低人一等?”联想起刚才听到的闲言碎语,青华血往上,一个“俗”字让她更愤概不已。
“读个书你就高雅,跳个歌我就俗气了。人类都进入21世纪了,还这么迂腐!”
“我家是穷、爹是残疾?可也不见得你家就富到哪去呀?赶马又咋个了?好歹老子还有匹马可赶呢,你有啥?有车吗、有房吗、有存款吗?特么的,穷鬼一个还嫌我,老子不嫌弃你就算好了。难不成念几年大学就能飞天?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拽什么拽!”
青华越想越气,正站着皱眉间,围观人群中嘀嘀咕咕的议论声又响起来:
“真不识数,赶几个病骡子就这么张狂!”“你没见她哪几匹马,连走路都一瘸一歪的,还装模作样挂个大铃当!”
“劣马、蠢人,可惜了……”
大癞痢见她不说话,一把抢回手机戏谑道:“谁叫你脸皮不厚,追到昆明去,到学校找我们老大去呀?女人不坏,男人不爱嘛!”
呸!青华啐了他一口:“什么东西!难不成少了张屠夫就要吃带毛猪?老娘还没贱到那个地步!”她说完毅然转身离开人群。
这一刻青华心里暗暗发誓:“狗眼看人底。说本小姐马劣,老子一定让你看看,什么叫病马、什么才是真正的好马,纵使人生只能赶马,我也照样比你滋润潇洒!”
……
距离昆明五百多公里的岔山村,输电线路项目部。
通往中国第一座部省合资的漫湾水电站214国道边、一大片铁丝网围起空地上,散布着几间石棉瓦工棚和一间活动板房。
这里就是由南方电网建设的110千伏输电线路材料转运站。
这条线路是通向滇沪合作对口帮扶地、SH市援建普洱异地扶贫搬迁集中安置点的。
由于线路需要穿越海拨三千多米的无量山,山上不通公路。为减少生态影响和保护环境,连施工便道也无法修。
所以从远处运来集中在此地的沙石、水泥、钢筋、塔材等,都用人背马驮运送上山。
罗尚发就是来这参加马帮转运材料的。
当时他想大姐家也有一匹骡子,闲着还不是闲着,不如带来挣点钱,顺势侄姑娘还可以帮他做饭。于是青华就这样和罗尚发来到转运工地。
活儿是罗尚发朋友、以前他参加漫湾电站高压输电线路施工时认识外省马帮队伍承揽的。
他骡子少,加上青华家骡马总共才四匹,只能跟着人家大部队打打杂。他们十月份进场,一直干到腊底,整整两个月,每天二三十匹骡马上阵。
眼下,这里的所有材料都已驮运完毕。项目部活动板房前堆放物资的院场上,除去几根零星钢筋已是空空如也。
“靠、靠,嘀嘀!”
一片嘈杂声中,停在空地上的两辆大货车已经发动,加长版的车身顶篷罩着帆布,里面车厢中站满牲口。
伴随响亮喇叭,货车缓缓驶向大门。另一辆大货车则正在装载骡马。只见一只只骡子听话的跃上搭板走进货厢,乖乖站在车身之中。
与此同时,一个戴眼镜年轻小伙匆匆冲出活动房:“哎哎,等等,等一下!”
他急惶惶跑到已驶至大门前的第一辆车旁,连说带比叫嚷一阵,可司机却摇摇头,加速驶上门外国道走了。
小伙又拦住第二辆车,同样比划着大声请求,但司机同样也没熄火停车,而是依旧选择匆匆离开。
“嗨,他妈的!”眼镜男气得恨恨一跺脚,又朝院子里第三辆大车跑过去。
这辆车上,骡马已经装完毕。此刻司机正关后门拦板并指挥众人往车身上罩棚布。
“别忙、别忙,还有两车料子!”唐青范急忙朝司机也是包工头摆手乞求道:“牛老板,刘经理请您们帮忙,把这个料子驮完再走,就一天时间,不会耽搁大家过年的。”
“还有两车料子?”牛老板拉绳索的手停了一下,不解地问,“不是已经按合同全部运完了吗?这账都结了,咋还有料子?”
“这是新增加的,属设计变更。刘经理说了,这两车料子重新计量另外给你们算钱,请一定帮忙加个班驮一下。”
“唉,你看我这牲口都已装车,没法加班了,再说前面马帮也已经走了,后天就是除夕,大家都赶着回去过年呢。”
牛老板一脸苦衷:“何况,你也就这么点料子……”
唐青范抢过去:“对对,就这么点料子。要是你们全部骡子上阵的话,估计也不用多长时间,差不多一两天就能完毕,耽误不了大家过年的。”
“我这三个马队,前面已走两个,我是不可能加这个班了,要不你看看当地老罗他们的马帮吧。”
“哪个老罗?”
“就是那个罗尚发,哦,刘经理知道,他是隔壁村子的,离家近,他们本地人可能好办些,不像我们路远,回去一趟都要走两天。”
“老罗在哪?”
“他昨天帮附近老乡驮料子搞浇灌去了,你打电话问问。”
唐青范扶扶鼻梁上眼镜,垂头丧气回到板房,一屁股坐在办公室椅子上。他顺手端起桌上的茶杯一口喝干,边嚼茶叶边用手机汇报。
“喂,刘经理,那些马帮一个也不肯干,他们都说要过年,全走了。”
“牲口也拉走啦?”电话那头刘经理急急问。
“有两张拉马的车已经开走,最后一辆正在装车。”
“哼,刚开始拼命争抢,生怕不给他们驮”,电话那头,刘经理气愤的嚷嚷,“这会倒好,正要紧反而不干了,真不是东西!”
“这些赶骡子的,一个个看着都滑得很。”唐青范也余怒未消。
他的确有些恼火,好话说了一箩筐,就差给人下跪了,可这帮赶马的,竟然没一个买账,你说气不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