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章 月下对答(1 / 1)元无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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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来如此……”王钺心里反复嚼着这句话,心下似有明悟。

如果说是有奇遇,那奇遇所在之处、所得之物必为人所觊觎;若是说家学渊源,哪怕能唬人一时,日后叫人摸清了无根无靠的底细,只怕处境会更惨。

倒是说生来如此,他人只能道一声好狗运,至多在竞争的路上下点阴招使点绊子,却不至于下大力气杀人夺宝了。

王钺前世今生加起来也只在书本上见过江湖,平时更是没想过这一折情形。现在想来,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岂容他行得半步差错?

今日若不是有张煜指点,搞不好日后在哪儿说岔了嘴,就要在生死边缘走两个来回。念及此处,王钺起身诚心抱拳行礼道:“敢不谢煜翁指点,小子记住了。”

张煜见王钺这么快便能领会,微微颔首,摆了摆枯瘦的手掌道:“谢啥,只是些江湖经验,钺哥儿你自己也迟早能想通。呵呵,如此看来,钺哥儿是确有登天之意喽?那老夫倒要考考你,你可知所谓‘登天’的由来?”

王钺点头称是。他这半年来细心收集各路消息,知道想要修成术使仙师,首先须得过一道自古以来极难的难关。

传说天地初开时,混沌中自然生出十三块宝箓,分别对应仙界十三块神洲。但大神共工因与天帝不谐,怒触不周山,天倾之下洪水泛滥,神洲陆沉,甚至连仙山蓬莱都崩去一角,落入人间。

经此一难,千六百年前黎朝立国时,十三块宝箓仅剩其七。

当时黎始天子与初代天师卫静渊集齐七块宝箓、鼎定天下后,勒石为碑,为天下术使立言。

其中便有“年二九,以箓试之”一条,意思是天下百姓十八岁之时,皆要用宝箓对其进行测试。

但千年以降,世间王朝不断变换,黎、泰、宛、陶,直至今日颐国与北希并立,虽然期间世上又有一块宝箓现世,但“年二九,以箓试之”却成了一句空谈——

箓试逐渐变成了高门大派、门阀世家之间的游戏,普通百姓则只有少部分家境不错又天资卓绝者,可以通过书院的选拔获取参加箓试的资格,但其难度又何止于万里挑一。

所以平民百姓想要参加箓试,逐渐被称作登天之途。既说明通过箓试便可一飞冲天,从此不再是凡人,更取了此路极难极险的意思。

王钺据此细细向张煜作答,煜翁坐在石墩上双手拄杖,认真听完王钺这一番阐述,心中默默赞许:以清张村地处偏僻,收集这些消息已是不易,更何况王钺对答分条析理,真不知是受了哪路高人的点拨。

想到此处,心里爱才之意更盛,又问道:“你所言不差。既如此,钺哥儿可选好书院了?”

所谓书院,王钺此世也早有耳闻。在村中百姓眼里,只道那是朝廷选拔人才的公学,虽然地位清高,但也还算寻常,包括王钺几个月前也只是这么认为。

直到近来在机缘巧合下才知道,所谓“登天途”,竟也需从这书院去争夺名额,但碍于刚刚得知,尚未深入了解。

王钺听煜翁有此一问,心下思忖:“难道此中或许还藏了什么门道?”如此想下,赶紧追问道:“煜翁,我也正在为此事挠头呢,您老受累指点?”

煜翁微微点头,对书院一事简单道来。

古早时候,自天下共试之约逐渐荒废,术使登天之路便渐被豪门大派垄断。

直至宛朝时,宛武胸怀天下,为革除门阀近亲繁殖的弊端,同时也为了打破派别壁垒,竟携手第四十二代横元天师联合开办书院,所谓“天下英才尽入我袋中”,书院所出术使皆为天子门生,风光一时无两。

其后历经数朝,书院时而兴盛、时而荒颓。到了颐国开国时,太祖钟亨如虽出身草莽,但偏爱袭古制,于是又仿照宛朝定了书院的规制。

颐国自上而下,除位于天邑、由国子监辖属的“辟雍院”外,各道、郡地方也都建有自辖的书院,如王钺所在的泊南道高阳郡便有“泊南道院”与“高阳郡院”,也简称为“泊南院”、“高阳院”。

张煜毕竟年事已高,一大段话说完猛地咳嗽了数声,呼吸急喘不定。王钺见状赶忙进屋内寻了茶壶出来,又倒了一杯水双手递上。

张煜饮水后好了许多,继续指点:“呵呵,在世人的想象中,登仙访道、访道登仙,那自然是要受仙师点化才行。却不知晓,自宛朝来,这普天下的术使倒是有十之三四出自于书院,到了本朝更是有了‘三院两晋’的说法……”

“三院两晋?”

“正是。依本朝学制,学子应先入郡院,考过郡里的秋试后,成绩优异者再入道院进修;入道院届满一年者,可参与道里的秋试,其中翘楚又可入天邑辟雍院进修。”

“而这辟雍院,呵呵,这辟雍院内的学子只要不出大的纰漏,基本尽可获得箓试资格,是以考入辟雍院也被称为‘小登天’。此乃‘三院两晋’的登天正途,也是寒门学子的唯一机会,但前提是……”

难得有这种知识下乡的机会,王钺正竖起两只耳朵用心记,却听煜翁话头一转,问道:“钺哥儿今年多大啦?”

王钺有次与村里的嬷嬷聊天,曾旁敲侧击地了解过自己的身世,听到张煜如此一问,心中一突,但还是老实回道:“回煜翁,我是开乾六年六月生,眼下十七岁出头。”

老人笑道:“那老头子我就没算错,你若是想入郡院,恐怕是来不及喽。钺哥儿你聪明,不如猜猜为何?”

“来不及……”

王钺小声重复着张煜的话,习惯性的右手握拳,抵住鼻尖。

“书院……三院两晋……箓试……箓试……”想到此处,他啪的一下将右拳砸在大腿上,“莫非是‘年二九、以箓试之?’”

张煜越看王钺越满意,捋须道:“不错,箓试形制虽然随天下大势变换,但二九之例却千年不易。年过十八者,即便是天纵之才,也入不得两界关门。

你今年已过十七,若是入了郡院,算你天生术使苗子,一年入道院、再一年升辟雍,最快也要两年方可参加箓试,却是正好过了年纪。”

说完,张煜有意停了片刻,见王钺脸上虽有急意,但却腰背挺直,行正坐端,双眼看向自己,丝毫没有自怨自艾。

他哪知道这是王钺自恃系统傍身,大不了“道不通,乘桴浮于海”,所以不忧患得失。只道是王钺宠辱不惊,心中愈加赞许:“但事有例外……”

“来了……”王钺双拳微握,倾耳细听。

“但事有例外。前朝末年,北方妖族祸乱中原,天下板荡、生民沦为羊彘。

为免此种惨祸再现,为擢补术道人才,自本朝起,若道院秋试前三甲中恰有年届十八之人,则不需再入辟雍,可由道院直接送上两界关参加箓试。只不过百年来罕有此例,是以这条鲜有人知晓。”

煜翁说完,端起茶杯仔细品茶,似乎是专门给王钺留点时间思考。

秋风扫过院外的竹林,竹叶发出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天上一大一小两个月亮,映得竹影摇曳。

如此密辛,王钺实无来处打听,听到此处,他也不得不惊异张煜见识之广:“煜翁,您老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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