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游泳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

两人游了一上午，体能消耗过大，早已经饿得饥肠辘辘。

附近有一家饭店，招牌菜是水煮鱼，十几年的老店，在省城美食圈里颇有名气。

秦款冬开车载着石金阳，直奔这家饭店。

正值中午用餐高峰期，偌大的餐厅几乎座无虚席，仅角落里还有一处空位。

两人落座之后，首先点了一分水煮鱼，然后又点了两份小凉菜。

店里开着空调，非常凉爽，看起来也非常干净，唯一的缺点就是桌与桌之间的距离太小了，略显拥挤，而且食客聊天海侃的声音有些大，人声鼎沸。

石金阳进来的时候已经观察到了，几乎每桌都有一份水煮鱼，很大的一个盆，看起来份量十足，而且整个大堂里都充斥着麻辣鲜香的气味，闻着就令人食欲大开。

他们隔壁桌是四位三十来岁的年轻女子，应该是附近哪家公司的同事一起来聚餐。

这四位姐姐正在聊看病的问题，大概是天天坐着办公的原因，有两个都患有颈椎病，还有一个被脱发困扰，一个被腰疼折磨。

四位姐姐相互诉苦，相互交流养生心得。

秦款冬虽然很想劝他们找中医调养，但是医不叩门，素不相识，说了别人也不一定听，所以也就没吭声，坐下来之后便跟石金阳闲聊。

石金阳的心态跟秦款冬略有不同，现在刚刚开始学习中医，碰见病人，就像刚刚学会狩猎的猎人遇见野兔，手痒难耐。

但是，他并不是那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的人，所以也只能静静地听着那四个姐姐唠叨，然后向秦款冬请教。

石金阳问秦款冬，“现在患颈椎病和腰间盘突出的人好像特别多，经常听人说颈椎增生、压迫神经啥的，反反复复的很难治好，中医讲究治未病，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出现这类问题呢？”

秦款冬微微一笑，猜到石金阳为什么问这些问题了，而且声音还很洪亮，肯定是想故意引起隔壁桌那几个小姐姐的注意。

“除了极少数特殊的职业病，大多数人都可以避免出现类似的问题，但是非专业人士很难做到。”

“为啥？”

石金阳有些不解，如果知道病因，又知道如何避免这些问题，为啥非专业人士就很难做到呢？

秦款冬微笑着说：“因为医学其实是反人性的科学，尤其是中医，所以哪怕知道答案，也极少有人能坚持落实下去。”

“反人性？”石金阳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大为震撼。

秦款冬为了让石金阳有更直观的感触，便举例说：“比如，绝大多数慢性颈椎病患者都是虚证，初期以气虚为主，迁延日久，不但气虚，也会有不同程度的贫血或者血虚，想要避免这类情况出现，那就要在未发病之前，就从两个方面入手。”

“首先，要清楚自己的体质，然后在生活习惯和饮食方面做出改变和选择。比如，如果知道自己是阴虚体质，或者通常说的贫血体质，那就要在饮食方面有更多的禁忌，最重要的就是不食辛辣。”

石金阳听到这里，稍稍有些明白一点儿，“辛味发散，耗气伤阴，会进一步加重贫血，对吗？”

“这么理解也没错。”秦款冬话锋一转，继续说，“如果你让一个无辣不欢的人戒掉辣椒，你觉得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石金阳想了想，这确实有些难，很多人都难以做到，终于理解秦款冬为什么说医学是反人性的科学了。

秦款冬又说：“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喜欢熬夜，像我爷爷奶奶那一辈人，基本上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完全遵循自然规律，现在科学越来越发达，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哪怕是夜里，也能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而且娱乐方式越来越多，人们睡得却越来越晚。”

“熬夜伤阴，所以现在很多慢性病患者，越来越年轻化了，对吗？”石金阳有些理解了。

秦款冬点点头，“没错，久坐伤肉，久立伤骨，久视伤血，像电视、电脑、手机之类的电子工具，眼睛看得久了，会进一步伤阴伤血，损肝血，耗肾阴，所以才会出现眼睛容易疲劳、近视、头晕、失眠等现象。”

“我有些明白了。”石金阳又学到很多知识，也领情了一些东西。

秦款冬说：“让无辣不欢的人戒掉辣椒，让喜欢熬夜的人早点儿睡觉，这本身就已经很难实现了，如果再让他们坚持喝一段时间的汤药，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很多人的颈椎病都是缠绵难愈，只会越来越严重。”

“我明白了。”

石金阳本以为中医治未病，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能提前预判，就能有效避免。

他现在终于理解了，这不是简单的医学问题，还涉及的社会学、心理学、人类行为等等多方面的学问。

秦款冬不会主动向那四位姐姐推荐中医，原因就在于此，看她们点的四份菜，全都是麻辣重口，肯定都是无辣不欢的人。

哪怕她们真的去找中医诊治，就算喝几天中药，勉强有点儿效果，如果不能戒掉辣椒，很快还会反复。

到那个时候，她们就会认为中医也不过如此，根本不会承认问题出在自己身上，甚至都意识不到这一点。

她不会多管闲事去做无用功，中医再好，也只能帮助愿意接受，以及能够身体力行坚持做出改变的人。

这就是中医人经常说的医缘，同样一种病，同样一位医生，开出同样的方子，有缘者就能坚持下来治好病，无缘者浅尝即止毫无功用，甚至还会让医者落下骂名。

医道学问，从来就不是书面上讲的那么简单。

秦款冬也是重生前经历过多太，心智成熟，看透世间百态，才会如此淡泊，只对石金阳一个人有热情，有兴致，有激情。

至于其他人，一切随缘，从来不做勉强之事，不勉强自己，也不勉强他人。

所以，她不会在那四位姐姐吃得正过瘾的时候，不识趣地告诫人家，既然已经有颈椎病和腰椎病，或者都有明显的脱发倾向了，就该戒掉辣椒。

这不是给人家扫兴添堵吗？

石金阳听懂了，也明白了，理解秦款冬的用意了，也就不再想多管闲事了。

然而，他们的对话，已经引起隔壁桌四位姐姐的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