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汽车在路边停下了,酒吧在里面的街道,汽车进不去。
这条街看起来没什么人,只有几盏孤零零的路灯散发着黄色的光芒,里面的巷子更是一片黑暗,高明有些犹豫,想着要不要进去。
正想着,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你好,Mr高,欢迎你来到这里,我很高兴能在这儿见到你。”
黑暗中一个影子晃动几下,走出一个高大壮实的黑人,他的脸上保持微笑,露出一口白的发光的牙齿。
高明知道这就是幕后黑手,轻轻握住了对方伸出的手。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麦克,是‘自由卫士’的外部联络员。”
黑人的声音听起来很让人有安全感,虽然黑暗中完全看不清他的脸,但是高明能脑补出他的笑容。
看起来还是很和善,起码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不知道从哪里窜出几个黑衣人,然后被带到地下室严刑拷打被迫成为叛徒。
高明只是点头示意没有说话,不过黑人看起来完全不在意,热情丝毫没有消退。
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对着高明说:
“来吧,我的朋友,让我告诉你真相,这架酒吧就是我开的,我请你喝一杯。”
犹豫了一下,高明跟上了黑人的步伐,黑暗中只能看见他的晃动的模糊轮廓,就这么走了差不多几十米,转过一个路口后,终于看见了灯光。
一家藏的很深的小酒吧,招牌是木质的,发光字体基本坏掉了,甚至看不出它的名字。
但就从这偏僻的位置和寒酸的店面看,它的客人可能也并不会在乎酒吧的名字。
酒吧的门口坐着个醉汉,他头发凌乱,下巴上满是胡茬,但从那件破旧夹克下的衬衫看,这个人应该是个刚失业不就的白领。
麦克发现了醉汉,赶紧快跑过去,然后试着叫醒他,在发现已经完全醉过去后将他扶起来,推开了老旧的木门,对着高明做了个手势示意搭把手。
高明没犹豫,不顾醉汉脏兮兮的衣服将他的手架在肩膀上,跟着麦克进了酒吧。
一进去,他就听到了嘈杂而低劣的音乐声,与不大的店面不同,店内的空间看起来还不错,一眼望去就看到了十几张桌子和一角的沙发。
打满金属装饰物的驻唱歌手正唱着不知名的RAP,可能是他自己编的。几个红着脸的人正大声嚷嚷,是不是灌一口啤酒。
吧台后大的酒保是个看起来有些瘦小的男子,他正安静的擦着就被,不时和面前浓妆艳抹的女郎聊上几句。
这一切在高明看起来很不适应,他的前20年是在华国度过的,从来没去过酒吧和歌厅,即使后面来过米国留学,大多时候也是在教室和图书馆两点一线,而这种黑暗、肮脏、吵闹的氛围是从未感受过的。
愣神的他感受到肩膀上动了一下,才意识到还扛着个人,低着头跟着麦克向酒吧的后面走去。
他的眼神不时会在那几个穿着暴露的女郎上停留一下,虽然她们长的并不好看,甚至有些丑,身材也走形了,但这种赤裸且浓烈的欲望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即使看过很多的小视频,但现实才是最有冲击力的。
麦克感觉一旁的高明是不是顿一下,然后正好看到了他恋恋不舍得收回看向女郎的目光。
“高,你还是个小男孩?”
他像是发现什么秘密般笑着说了句,而被打趣的高明却已经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好在麦克没继续说下去,而是将醉汉带进酒吧后的仓库,将他放在一堆纸箱子上。
看着呼呼大睡的醉汉,高明不禁对黑人多了几分好感,称赞他是个好人。
没想到麦克却露出一丝苦笑,然后摇了摇头。
“你知道如果他被放在外面会发生什么吗?”
高明摇头,这种醉汉身上一般没什么钱,又是失业者,顶多被小偷拿去一点钱,休斯顿的温度并不低,外面睡一晚也冻不死。
“如果我不管他,我就看不到他了,永远的那种。”
麦克的话让他一惊,有些不敢置信。
“米国的治安还没到这种地步吧,不是有特勤和监控系统吗?这里有什么恶性团伙?”
“不,正是因为特勤和监控,所以他会被带走,然后永远消失在人间。”
黑人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纸箱子上,看向醉汉的眼神有些怜悯。
“你看到的那些资料是PDC还未实现的构想,但是在这之前,他们的恶性已经足够被带上绞刑架。
你知道吗,每年米国至少有三十万流浪汉失踪,然后会被放上失踪人员名单,三个月后销户。
这一切,要归于一项政策:流浪者工作救助计划。”
流浪者工作救助?这个政策高明并不陌生,他在米国留学的时候就了解到了。
米国的街头充斥着数百万的流浪人员,他们没有工作,很多都是患有PTSD的退伍老兵,他们不适应社会,而且很多在军队里染上了致瘾性药品。
更糟糕的是,他们的退伍金全都被米国军方放在基金里拿去炒股,很可能到死前也拿不到。
他们只能以乞讨为生,去领爱心救助餐,或者好心人的施舍。用捡来的雨布搭个帐篷,然后用偷或者乞讨来的钱去购买极其劣质的药品,最后的结局是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等人来收尸。
为了改善这种状况,某个州建了个流浪者救助中心,然后收容流浪者,让他们做些薪水较低的劳苦累活,等他们心理恢复或者赚到一笔钱就去找一份正经工作。
看到高明点头表示了解这个项目,麦克没有再去解释这个项目,继续诉说着。
“危机之后,工厂开始扩建,政府在制造业投入了几万亿美元,整个米国再次全力投入生产中,来自PDC源源不断的订单催生了一大批企业,他们需要人,需要很多人。
失业者们成了被争抢的对象,很多流浪者因为标准放宽有了一份工作,再次做成了体面的上班族。
可是好景不长,没几年,PDC开始上调工作时间。
八小时,九小时,十小时,十二小时,十三小时,甚至是十五个小时!
你知道吗,在1848年以前爆发的三次运动中,那些工人的工作时间也就这么多,最多十八个小时,目前看来我们也差不多了。
工作时间在不断增加,相应的工资和福利也要增加,工厂主们不高兴,工人们更不高兴。
原本随着流浪者减少的救助计划又被翻了出来,然后加以改造。
依然是‘救助’,不过这一次,流浪者们都会被带到全封闭的工厂里,每天工作至少十六个小时,他们的身份已经被注销,企业家无需发放任何工资和福利。
他们的食物你知道是什么吗?斯帕姆,压缩饼干,你知道吧。”
斯帕姆?高明当然知道,二战诞生的午餐肉罐头,极其难吃甚至被冠以“灵肉”之名,美军将这东西成吨的扔掉,然后会被基地附近的居民捡回去。
在棒国,捡来的斯帕姆午餐肉和剩菜诞生了著名的“部队火锅”,在后来还在国内开连锁店,打的还是“正宗”的招牌。
在菲律宾,当地人民没那么多美食细胞,只会捡起来直接吃掉。
总的来说,午餐肉和压缩饼干是两种便宜饱腹但非常难吃的东西,只有在战争中才会使用。
“那些黑心的企业家将斯帕姆搅碎煮成汤,每个人领到的只是午餐肉不到三分之一的一碗飘着油花的清汤,然后Paolo一块压缩饼干,这就是他们的伙食。
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们活的连两百年前都不如,不能有任何娱乐活动,不能出去,每天五点半被叫醒,麻木地工作,然后吃饭,睡觉,再工作。
进去待半个月,你就会连时间都忘记,一直工作到死,或者幸运些得病,然后失去价值被‘处理’。”
麦克说道“处理”的时候可以拖长,高明立即明白了这其中的含义。
这哪里是工作,这是去做奴工,矿坑里的努力,悲惨的包身工!
“他们不会反抗吗?”
他下意识就问出这句话,可刚一出口就觉得有些多余。
果然,麦克无奈的回答让他更加的悲哀。
“反抗?这些工厂,不,监狱,都建在以前的防核设施里,洞口放一辆装甲车,就是十万人都出不去,谁敢反抗?
高,你很聪明,你应该能想到这些。”
黑人指了指依然睡着的醉汉,显然是在回答那个为什么交给特勤就会有去无回的道理。
高明已经想象到了这一切背后的黑暗利益:最开始,利用压榨流浪者,这些企业主尝到了甜头,只需要付出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就能获取更多的利益。
可是米国的流浪者是有限的,尤其是现在更是少的多,而且很多流浪者已经失去了工作能力。
于是他们会降低员工的工资,克扣福利,逼迫他们离职,然后成为背负一身债务的穷光蛋。
在这个物价不断上升的时代,失去工作,他们很快就会变卖自己的资产,浑浑噩噩过几个月后变成流浪汉。
然后在他们睡在阴暗角落里的时候,特勤会将他们拖上汽车,然后以“收容”的名义带到那些充满血腥的地方,工作到死。
米国可没有国有一说,所有的企业都属于私人,只不过现在会受政府生产计划的管制而已。米国的政客、议员和大商人是分不开的,他们里应外合,一同给底层挖了个大坑,编织出美丽的谣言,然后把人变成牛马一样驱使。
高明沉默了,他看着地上逃过一劫而不自知的醉汉,双拳用力握紧,指甲深深嵌入肉里,沉声说道:
“不管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显然这成功了,我不会忍受这一切。”
“谢谢,谢谢你肯加入我们,为穷苦的大众而努力。我们要共同打破PDC的信息屏障,给人类,给社会带来更多的光明!”
黑人很真挚地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