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许匆匆下楼,回到了大厅,抱着盒子就要出门。
段语羲等人瞧见了他,急忙将他拉住。
“陈许,你干嘛去!”
陈许回头,脑海中一瞬间浮现众人死亡的场景,“魏庭司副有事交给我,你们好好待在楼里,我去去就回!”
说完就头也不回冲出了官府大楼。
“官府大阵就要开启了,他赶得及吗!”钱子俊担忧道。
“不知道!”段语羲咬牙道。
“这种时候,魏庭司副怎么会有事情让他去做……”赵舟自语。
大厅里乱哄哄的,除了他们,没几个人注意到陈许离开了官府大楼。
但他们也没注意到,在官府离开后,一道身影在陈许之后,以极快速度冲出了官府大楼。
离开了官府大楼,陈许看得发愣,天上火光四溅,一道道神通在展开,剑气遮天蔽日,道法光华冲宵!
世背诏南的天色如在轮替,时而又像被剑气撕裂一道口子,恢宏而恐怖!
数位金丹境的大战,造成的异相,已然堪称神仙斗法!
而更远处,睚眦咆哮,滚滚黑烟覆盖一条长街,巡查组剑阵斩下,剑气如化实质,却被睚眦口衔的宝剑劈断!
忽地,陈许脊背一凉,隐约感到一束窥探的目光,不知从何处望来。
孙淮!
他果然跟出来了!
更令陈许毛骨悚然的是,他极度敏锐地察觉,有种处于生死边缘的危机感!
“钥匙在我手中,他不得不在外面杀了我夺钥匙,但必须尽快将我抹杀,否则在他看来,一旦我向魏庭司副发出求救,等到魏庭司副出手,他就功亏一篑了!”
陈许相信自己的感觉,自从跨进筑基后,自己对于灵气流动极度敏锐,孙淮在锁定他,想要以某种神通将他击杀!
姑苏的惊喜还没有等到,孙淮的威胁迫在眉睫。
好在陈许还有机会拖延时间,立刻展开神通,处于正立无影的状态下,犹如一个死人,所有气息都敛去了!
隐匿全身气息的瞬间,陈许冲进了巷弄里,随意乱跑,想要甩开孙淮的视线。
官府大楼外不远处,身穿研究服的微胖中年人,目光阴沉。
“妈的,他的气息怎么可能突然消失,差一点就斩出这一剑了,他本是必死无疑的……”
“他发现我了?已经猜想到有人会追杀自己?小觑了这个小子的警惕性,难怪魏庭会让他去取钥匙。”
孙淮自语着,身旁悬浮一柄飞剑,灵气澎湃至极,但失去了目标,剑锋不知该斩向何处!
“难道是魏庭给了他什么隐匿气息的法器?”孙淮冷笑,眼神里充满忌惮,“魏庭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猜到了我等计划,察觉官府内有叛徒,差点坏我大事,好在他依旧被拖延住了……”
“你以为隐蔽了气息,就能逃脱一位金丹止境炼气士的追杀?”孙淮刹那气息升腾,整个人腾空而起,以极快地速度飞掠街道,目光四下打量,寻找陈许身影。
“陈许,你根本不懂得金丹炼气士的强大!”
既然陈许已经察觉到有人在追杀他,孙淮也不打算躲躲藏藏,要将他直接找出抹杀。
哪怕可能引起魏庭察觉,但好歹有五位红衣牵制,魏庭想要出手,也需要时间!
孙淮以极快速度在低空飞掠,他的飞剑更是霸道无匹,沿着整条街道斩过去,崩得沙石飞溅!
而一直在巷弄中奔逃的陈许,此刻也感到心惊,他往后望,已然能见到孙淮在半空中掠行的身影,飞剑铮鸣更是近在耳边!
“陈许,找到你了!”终于,孙淮咧起嘴角,面露残酷笑意。
奔逃的陈许听见了他的声音,脸色倏然一变,追究还是被追上了。
一道剑气已经从身后斩来,陈许一把抓住阿犟,侧身翻滚,几乎是与那道锋锐至极的剑气擦肩而过!
但一停下脚步,陈许就已经快被追上。
那道恐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街道的一头,从半空缓缓踏落,朝着陈许一步步走来。
飞剑迅速掠回,落在孙淮手上,灵气澎湃到剑身都在颤,如在激动,渴望见血!
而街道的另一头,黑烟滚滚,睚眦在肆掠,一道道身影被崩飞。
前是死路,后有追兵。
想要与魏庭求援,也没有机会,魏庭在更远处,与遂古红衣缠斗,分身无暇,短时间内赶不过来。
陈许挣扎着爬起,脸上带有惨淡笑意。
死亡将要快惊喜一步……
还是没能等到姑苏翻盘的一手吗?
或许这是玩弄时间的代价,蝴蝶效应在产生,救下了官府大楼里的许多人,代价就是自己的死亡……
“陈许陈许,他想杀我们,快跑啊!”肩膀上,阿犟焦急开口。
陈许眼里顿时又闪过一抹决意。
不能死在这里!
否则阿犟岂不是要给自己陪葬?
到了地下,见到爷爷,他老人家怕不是要锤爆自己脑壳!
自己把它带出来,也得负责把它带回去!
孙淮的身影越走越近,手中飞剑已经举起……
死亡近在咫尺!
陈许的大脑此刻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在运转,在思索一个答案!
姑苏的惊喜究竟是什么!
那个所谓的惊喜,必然是在另一条时间线上,自己与姑苏共同想到的,一个足以翻盘的答案!
“相隔六百余年,你怎样才能救我?”
陈许闭上了眼。
但下一秒,陈许就猛地睁开了双眼。
眼中闪烁激动,与一线生机。
他好像……
知道答案了。
......
大明朝。
山的更深处,那里道法横空,神通乍现,官府在围剿睚眦。
姑苏踏剑而起,来到此地,眼前所见是睚眦身受重伤,官府炼气士同样伤亡惨重,一道道身影从天际坠落,一柄柄飞剑沦为废铁。
见到他的到来,一位位官府炼气士诧异,接着是兴奋。
有人凭借见过的画像,已经认出了他。
“姑苏大人!”
“姑苏大人,蒙府长战死,请大人为诏南,诛杀此妖!”
姑苏没有回话,只是望着站在睚眦与众人中间的郑山,流露惋惜,“看起来,你没有找到想要的……”
郑山身上带着血迹,脸上只有痛苦。
姑苏都无能为力的事,他又如何做到?
“姑苏大人认得郑山?他是我官府叛徒,早年便与睚眦为伍,这次更是在我等围杀睚眦前偷偷离开,与睚眦通风报信,若不是他,府长怎会战死!”
“莫将失败的缘由归咎他人。”姑苏淡淡道,“这头睚眦,无限接近元神境,哪怕是我要杀他,也需借剑师门,你们围剿它,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同归于尽,蒙府长来前,必然是抱着必死信念而来。”
许多官府炼气士不服气,但不敢反驳,心中却还是认为,这是郑山通风报信,让睚眦有了准备。
“这头睚眦如今背负官府一百二十条人命,我要斩它,你不该阻止了,让开吧,郑山。”
郑山痛苦道:“姑苏大人,没有办法了吗?”
“没有……”
姑苏忽然一愣,怔在了原地片刻。
原来如此。
如果自己今日真个斩杀了睚眦,那六百余年后,睚眦如何复活?
“相隔六百余年,我怎样才能救你?”姑苏笑了。
他好像,知道答案了。
于是姑苏抬手。
他的身上,骤然间,腾升起了一股不属于他的气息。
极度强大,凌厉,恐怖。
吐出沉甸甸几个字,意味不明。
他在借剑,所借的,是师门之剑。
姑苏师门,太墟墓。
于是剑出太墟墓……
刹那间,所有人变色,他们见到天色都黯淡下去,极其遥远处,似有剑光,不远万里而来。
在他们眼中,眼前姑苏一式神通撼天动地!
磅礴的剑雨洒落,将睚眦从天际劈落,坠落大地,砸陷地下三百里!
一道庞大剑影,挑出睚眦心脏,落在姑苏手中。
......
漆黑夜色下的街道。
陈许再度狂奔起来。
甚至大喊。
“孙淮,你就这点本事吗?有能耐杀了我!”
持剑的孙淮稍感愕然,还不肯放弃吗,死前的泄愤,只是徒劳罢了。
再往前跑,或许就会死于暴怒肆掠的睚眦,在滚滚黑烟中殒命。
但魏庭不在那里,只有一些土鸡瓦狗,在拼命阻拦暴怒的睚眦。
哪怕黑烟弥漫,土鸡瓦狗阻拦,也只是为自己拿到钥匙,增加了一些困难。
只要在魏庭无法插手前,取走钥匙,离开世背,有五位红衣断后,钥匙终究要回到遂古手中。
“难道魏庭让你带走钥匙,就是寄希望于那些巡查组与神统部的炼气士,能守住钥匙吗?”孙淮冷笑,“魏庭恐怕低估了我这个暗桩啊……”
“哪怕魏庭大概也想不到,我这个藏在官府多年的暗桩,是今夜的第六位红衣!”
倏然间,孙淮的身上,金丹止境的气息升腾而起,一件红袍被披于身上!
骤然出现一道如此强悍气息,顿时引起了所有人注意,一道道目光全都望向了这里。
“第六位红衣!”司正邵臣脸色大变,“孙淮!?”
而鏖战的魏庭,却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在前方奔逃的陈许,以及他手中那眼熟的特制盒子。
先前心底一闪而过的疑问,在此刻全数想通,遂古早就埋下了暗桩,去夺钥匙!
他想要前去援手,被交手的红衣拦在身前。
“滚!”
魏庭怒喝,一道道剑气呼啸而出,却始终被纠缠,难以脱身。
正在阻拦睚眦的炼气士们也见到这一幕。
睚眦的目光也望了过去,就在这时候,没人注意,它漆黑的双眸,竟有了一丝清明……
孙淮的速度越来越快,如同缩地成寸,手中高举的剑,朝着奔逃的陈许,就要斩下!
陈许也在这时候,冲到了街道的尽头,没有躲那斩来的磅礴剑气。
竟然在此刻转身。
直面孙淮。
“谢谢你帮忙,吸引了它的目光。”陈许如是说,“那现在请你……”
“过来领死吧。”
孙淮愣在当场。
他……在耍什么手段?
他遥遥望去,魏庭依旧没能赶来。
“在拖延时间吗?”
可笑。
于是孙淮手中的剑斩下。
凌厉无匹的剑气,挟裹无尽灵气,横贯街道,撕裂空气,斩向陈许……
然后,
斩在了缭绕滚滚黑烟的兽足之上。
那头睚眦,拦在了两个渺小的人类中间。
它硕大的头颅垂下,望着陈许,望着他肩上的猫……
沉若深渊的声音响彻。
天上地下,一位位炼气士,全都错愕,站在原地。
“你能证明我被神性污染……”
“能还以郑山清白……”
“你能替我等,找出那污染的源头,神灵的锚?”
陈许压抑心中所有复杂情绪,在此刻坚定点头。
“我可以。”
他望向阿犟,“二爷爷,它的身上,你能不能闻见香气?”
生死惊恐中,阿犟还在猫脸茫然,听见陈许的话,只是本能点头。
“它身上就像是夹杂血腥味的香气……”
陈许再一字一顿问道:“二爷爷,这种香气,你还有没有在哪里闻到过?”
阿犟茫茫然地望向了远方一座山,“在那座山上,咱好像也闻到过,很香很香,又很淡很淡……”
睚眦仰头长啸,仿佛解脱。
然后它挖出了自己那颗刚回到身躯,鲜活跳动的心脏。
“六百二十六年后,肩头站猫的少年郎,相隔漫长岁月……”
“吾向你,献上心脏。”
于是那颗心脏落在陈许手上,爆发光亮。
睚眦逐渐闭上双目,耳边仿佛响起,六百二十六年前,那个男人的声音。
“睚眦,为了你,郑山将被问罪而杀。”
“你与他为友十年,可想给他一个清白?”
“可想给自己一个清白,像郑山不曾放弃的一样,找出那神灵留在世间,污染尔等的锚……”
“我与郑山说过,从古至今,世间就从未有过能辨别神性污染的办法,更遑论主动去寻找某个不知处于何处的锚……”
“但能轻易辨别神性污染,主动去寻找锚的人,其实我见过。”
“倘若你想,那六百二十六年后,当你见到那个肩上站猫的少年,便将你的心脏献于他……”
“他将替你,找到那个造就罪孽的锚,并终有一日,替你屠下那神灵的脑袋……”
睚眦彻底闭目,它的心脏也彻底裂成两道光。
一道光,窜向陈许。
一道光,直冲天际。
那冲向天际的光太过耀眼,故而所有人都在抬头仰望。
世背南诏的最高处,忽然出现一道凌厉白线,仿佛划开了天空,然后坠落人间。
那是一道剑气。
难以直视的剑气。
紧接着,无数道白线相继划过,那是无数道剑气,在天幕拉出一条条丝线,照耀大地。
那剑气走向,相继坠落,如磅礴剑雨,洒落人间。
它们,每一道剑气,都来自六百二十六年前的……
剑出太墟墓!
它们穿过云层。
打碎晨曦。
追溯岁月。
熬过漫长时光,落在此地,坠落人间,剑斩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