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历2022年,隆冬。
在白冰的眼前是一片晶莹无际的焦土,千色琉璃辉映着炙目的日光。
烈焰熔雪,砂砾焦焚。
一切源于数月前的那场灭世核战,整个世界都在之后化作了生命禁区。
入目这些光怪陆离而又千奇百幻的自然痕迹,便是核爆下的产物。
人若能到一处山丘登高而望,眼前的奇景,却也堪称鬼斧神工。
唯独地,这个人间缺失了些鲜活的生气。
就如白冰这样的幸存者。
许多能侥幸逃过这场核爆的人,在末世降临后的几个月内,死神随时会再度降临在他们的身前。
末世开始的前几个月,气候紊乱,极寒与极热的交替,巨大的温差,让幸存者疲于奔命。
白天随处可见那气化的腐尸,恶臭弥漫全球,夜里一切又被冰雪封冻。
环境变得致命而危险。
但这些远不是最恐怖的,最大的危机源自于身后那些缓慢靠近的辐射风暴,只要卷入其中,绝无生还的可能。
狂躁的辐射风暴发出如魔鬼般的泣唳,不断驱赶着活下来的人向它远离。
青藏高原,天路之上,作为核爆的幸存者白冰逃难而来。
六个月的迁徙,扛着零下负五十度的极寒,跋涉五千里路,终于进入了这片理论上的安全区域。
他倚靠在一块凸起的大理石边,面色漠然,漆黑的护目镜后那一双呆滞无光的眼睛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前方。
脚下的这片土地,或许将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却于此时,这一切,对于白冰来说已然不在重要了。
受到严重的辐射伤害,白冰能清楚的感受到,体内的脏器正在快速的衰竭。
若不是仍有余愿未了,他早已倒在了来时的路上。
他幽幽的看向天,嘴里默默地重复道,“这次离开,是我没有向你好好告别!”
“走下去,如果还有希望,你要努力的活下去。”
这是林芊芊死前与白冰最后的话别。
“从那来,又到那去,远方或许还存在希望。”
“活下去?”
所谓的希望不过是支撑着他走到此地的理由。
活下去,也只是吊着一口生人的气,去完成对林芊芊作出的承诺。
跋涉千里,动身高原,这一走便是数月,从盛夏走向隆冬。
白冰庆幸着自己终成所愿,踏上了这片土地,带着逝者的遗愿。
理智却告诉他,告诉所有还在苟延残喘的幸存者。
带着强酸的雨雪会腐蚀你的躯体,当那夹杂着辐射地风沙吹过时,便会吹散了你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他累了,走不动了,此时只想陪着她,在看一眼这满目疮痍的人间。
远处的经幡还在,迎风高扬。
昔日林立的玛尼堆却已是残败不堪。
雪白的佛塔下,经轮被风拂过时,会发出神秘而清脆的回响。
他咧了咧嘴,强忍着嘴角的刺疼,低语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高迥,沉寂,空旷而恒大。”
“她告诉我,这里会是世上最后一片净土,活下去,带着死去地人的希望。”
“我应她一诺,替她再看一眼蓝天白云,巍巍山川。”
“今天,我做到了。”
白冰嗤笑道,“我这一生当真没有负她吗!”
忽的白冰将头撇过一旁,他看向身边停放着地那一辆雪车,一层又一层动物的表皮严实的铺在了雪车上,也不知那皮毛下盖着何物,竟让他如此小心翼翼的呵护着。
极寒的天气,让白冰的双腿失去了知觉,踩着一双残破的山地靴,溃烂的脚趾裸露在外,痛觉被封冻在这股冷意中。
他伸出双手奋力的摆弄着自己的下肢,想让自己尽量有个支撑点,方便他腰部用力。
挪动着屁股,雪地上全是手指的抓痕。他爬到了雪车边,掀开那一张又一张地的毛皮。
兽皮下躺着一名清秀的女子,面容洁净,不染风尘。在她那苍白的面庞上却早已看不出任何的血色。
白冰喘着沉闷的粗气,轻轻地为她梳理着发髻。
当他俯下身躯,吻在林芊芊的脸颊上,整个天域都在此刻陷入了寂静。
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万物都定格在了那一瞬。
天上忽地飘起了雪,也不知道多久之后,这一车,两人,会被这冰雪完全覆盖。
。。。。。。
白冰仿佛在冰河中沉睡了整个世纪,等他睁开眼来,或是因为饥饿,生出了幻觉。
又或是因为冰雪的缘故让他产生了视幻,当白冰睁开眼的那一刻,在他身前不足三米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两名奇装异服的怪人。
两人一黑一白,头顶高帽。
白衣服那位,身材高瘦,面色惨白,高帽上写有‘一见生财’四字,手持铜铃擀面杖,极其阴惨。
黑衣服那位,虎背熊腰,神色凶悍,高帽上写有‘天下太平’四字,手握血色长令牌,极其凶煞。
三人六目只是匆匆地对了一眼,白冰有些不明所以,莫非眼前两人也是末日中的幸存者?
黑白无常也有些愣神,只是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白冰,半响也不吱声。
三人僵持一阵,黑白无常这才回过神来,只见两位阴司匆忙的背过身去,互看一眼后便大呼‘晦气’。
白冰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惹得两位阴司直呼晦气?
白衣人谢必安传音道,“无咎,这家伙有点东西,竟有金光护体,这个魂怕是不好拘了!”
黑衣人范无咎传音道,“这级别的人物,你还想拘人魂魄?你今天出门被大黑驴踢了脑袋不成?”
。。。。。。
确认过眼神,那是惹不起的人,两位阴司连忙使出鬼界秘法,“先遁一步”当即开溜。
等黑白无常遁出百步,白冰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啊飘。”
“二位兄台,莫走,老弟我有一事不明!”
随即白冰身边金光激荡,整个人便化作一道金光追了上去。
谢必安二人只觉身后一阵阴风袭来,心道不妙,探出脑袋,便往后看去。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出尿,两人一手阴间遁法可谓来无影去无踪。
这二人及善脚力,凭着脚下鬼魅无影的功夫,长期蝉联鬼界运动会各项田径赛事冠亚军。
论遁法之精妙,便是找遍整个冥界也在难寻到优秀的运动员与之抗衡。
此时此刻,以脚力闻名的阴司,却轻易被一名来路不明的白面小生撵着跑,这让二人心中分外忐忑。
眼看着白冰越来越快,谢必安与范无咎显然流露出了惊慌之色。
这种从忐忑到惊慌失措的变化,源自于包裹着白冰的那道金光。
谢必安惊呼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罡之法,纵地金光?”
范无咎大张着嘴巴点头道,“天罡之法,地煞之术,那可是金仙绝技,我等微末阴司,万不可开罪对方。”
谢必安急忙运转遁法,“老范,你我二人就当双目失明,双耳失聪,可别惹着这位上仙了。”
三界之内,等级森严,作为冥界阴官的二人,自然不敢冲撞白冰这位上仙。
若是让白冰知晓他们为了勾白冰的魂魄而来,说不得便会落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两位阴司在前方没了命的狂奔,白冰则跟在他俩身后悠悠地飘着。
穿过草原,越过山川,跨过河流,飞过万水千山,白冰一阵猛追,偏偏就是追不上那两人。
明明感觉自己的速度不慢,但他就是无法提起速。
也不知道这段竞逐持续了多久。
随着奈何桥边一黑一白两道幽光先后闪过,这场狂奔才宣告结束。
黑白无常先到,白冰也不紧不慢的在一阵金光的包裹中来到了桥边。
孟姜守在桥头,在她的身边有一炉冥焰燃得正旺,炉上盛着金鼎,鼎内汤水沸腾,香气四溢。
轻纱遮住了孟姜脸庞,她那妖娆的身段则被缭绕的薄雾所笼罩着,犹如轻风扶细柳,仿若淡月失梅花。
见到孟姜,黑白无常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这才稍觉心安,感受身后白冰的目光传来,他二人又不禁哆嗦了起来。
他们也不知跟在后面如同狗皮膏药般的白冰,到底是哪路神仙,竟然如此锲而不舍的跟到了冥府来。
一时间二人都在惶恐,细思着自己究竟那里开罪了白冰。
冲撞白冰并不是他们的本意,作为阴司,司职便是勾魂锁命无意之举,却是惹来了这么个天大的麻烦。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等误会还是留个阎王老爷解释,他们这样的小喽啰可不敢在其中斡旋。
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在上面顶着,两人既然已经回到了冥府,断然没有在怕的道理。
无论白冰是敌是友,自然有判官阎王在前面顶着。
谢必安与范无咎稍一对眼,便知对方心意,不约而同的化作一道幽光穿桥而过,说话间便已踪迹全无。
奈何桥边,络绎不绝地有鬼差押着生魂在桥头排队领汤,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头。
黑白无常,勾魂锁命,黄泉路上走一遭,奈何桥头孟婆汤。
见到这般场景,白冰自然是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想来刚刚自己便是是被那两位阴司拘了魂魄。
有两位阴司在前接引,这才一路飘到冥府。
在放眼向前,那轻纱掩面的女子自然就是孟婆了。
已经死过一次的白冰,胆子反而壮了起来,嗅着那垂涎欲滴的香味,即便是魂体的状态,都被勾出了馋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