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历史上的自己不同,李贤很清楚,比起正常的历史进度,自己现阶段,已经改变了很多。
比如,他跟天后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僵不到被她训斥的程度。虽然皇后,是没多少资格对太子指手画脚的,但问题是,天后她也不是一般的皇后啊。
二圣临朝,不是说说那么简单。幸亏现在李治的身体还能勉强坚持,大权在握。不像影视作品中那样,天后可以随意参与朝政作为皇后她一直是朝臣提防的对象或许皇帝身体不好的时候,她可以暂时代替,但是,皇帝身体好的时候,她也只能放下权力,不敢露出太多的欲望。
李弘的死,可以说是让所有人始料未及,恐怕,不止一个大臣,期待着李弘能够顺利接过大权,不给天后可趁之机。但是,世事难预料,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李弘做好了准备的时候,李弘死了
李贤很清楚,自己现在表现的越好,或许就越被天后忌惮,可是自己若是什么也不做,却也没法坐好这个太子之位。可以说,现在自己的状态,就像是在狗妈妈的窝里往外掏小狗崽,需要一边安抚着狗妈妈,一边往外掏。
狗妈自然就是天后,而狗仔,就是自己的表现了。
摇摇脑袋,李贤决定先把这些思虑放一放。
倒不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而是因为这些事情实在不适合全天地去想。思虑过多,未必有好处。当下,自己应该先午睡,为下午的学习,做好准备
一觉醒来,浑身都是汗,相比较冬天,李贤还是比较讨厌夏天的。夏天的燥热,对他而言比起冬天的寒冷,更难熬。
才要换一身衣服,就见上官婉儿跪坐在门口而地上还摆放着一套淡黄色的衣衫。
见殿下看到了这边,上官婉儿道:“太子殿下,这是宗正寺送来的衣服,还有印鉴,侍中张文瓘,手持诏书,等候在外面,听闻您在睡觉,特意嘱咐婉儿等您醒来,再跟您说。”
睡过了啊。
苦笑一声,李贤只好赶紧换衣服。
太子的服饰,有远游冠,三梁,加金附蝉九首,施珠翠,黑介帻,发缨绥,犀簪导,绛纱袍,白纱中单,皁领、褾、襈,白裙襦,方心曲领,绛纱蔽膝,革带,剑,佩,绶等。
当然,这是服饰的介绍,听起来复杂,其实就是一套衣服上各个地方的规格而已。
穿上太子服,李贤只觉得一股子壕味直逼鼻腔。
太那啥了,这也就是在大唐,要是后世穿这个样式的衣服出门,绝对会被笑掉大牙。
换好衣服以后,他就赶紧走出卧房,这也就是他,换个人,传旨的大臣,才不会等呢。
外面的阳光,依然有些炽烈,尤其是穿上了一套淡黄色的新衣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才出门,李贤就觉得热得不行了。
张文瓘并没有等在卧房门口,而是在书房里等候。
才看到李贤,他就站了起来,一边行礼一边笑道:“哎呀呀,宗正寺总算是干了一回正事儿,想不到这么快就把殿下的服饰送来了。殿下本就英俊,如今穿上这太子袍,更是华贵。”
听到这老家伙的夸赞,李贤苦笑不已。如果是别人这么说,或许有拍马屁的嫌疑,这家伙这么说,那就是真的好看了?
虽然有点暗爽,但李贤对自己的相貌,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虽说还算好看一点,但是绝对不到惊人的程度,尤其是跟明崇俨那样的相比,就更普通了。
点点头,李贤这一次也不回礼了。在他还是雍王的时候,回礼,算是一种谦虚,但是如今他成了太子,反而不能随便回礼了。就算张文瓘是侍中,一样受不起。
“张侍中说笑了,人靠衣装,你觉得孤英俊,说到底还是这套衣服给衬出来的。”
张文瓘笑而不语,站起身,从桌子上拿起了明黄色的诏书。
看到这个诏书,李贤赶紧命李荇把准备好的香案摆设好,然后跪倒在地准备迎接诏书。
跟寻常的圣旨不一样,圣旨算是皇帝的意志,一些特定的时候,就算不跪接,也说得过去,但是诏书,尤其是公告天下的诏书,就不同了。诏书代表天子的意志,跟“天”牵扯起来,等级自然提高了无数倍,所以香案跪拜礼,都不能缺少。
见仪式准备好了,张文瓘才念道:“大唐天皇诏曰: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衍庆、端在元良。
今嫡子贤、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可立皇太子。于上元二年四月二十三日、授嫡子贤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兹恪历礼,封昔雍王妃房氏,为东宫太子妃,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说完,张文瓘就郑重的把诏书,交到了李贤的手里。这只是正文,余下的诏书自然不能用正式的诏旨,只能转变成为公文,然后送到大唐各地去。
接过诏书,李贤才起来,吩咐李荇去取一个华贵的盒子来,封存诏书。怎么说这也是一种纪念,就算扔掉,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另外,根据传统,张文瓘既然是过来传旨的,礼金无论如何不能少了。
似乎是看出了李贤心中所想,张文瓘笑道:“太子殿下,俗礼就不要用在老臣的身上了,老臣带着诏书来,可不是专程讨要礼金的。”
李贤笑道:“张侍中就不要推辞了,这是惯例,您大可不必推辞。既然诏书宣读完毕,不如您这就开始对孤的教导,如何?”
张文瓘尴尬的笑笑,但只能答应。
虽说接受了皇命,也曾经教过太子李弘,但是今天该跟太子贤讲什么,真的是把他愁坏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拿定主意。
不管怎么说,对太子的教导,都是要抓紧时间的,想要短时间里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别说皇帝了,他们也犯愁。
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一台九寺五监,其中涉及到的划分,就不是一言两语能够概括的,更别说,想要当好一个皇帝,可不单单是知道这些部门是干什么的,就够了。
见张文瓘答应以后,就陷入了沉思,李贤也就不打扰他。现在的张文瓘,就像是通过了试讲的应聘教师、再一次回到课堂一样。怎么教,从哪里开始教,都需要考虑。
让他慢慢考虑吧,反正书房里面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再就是等候差遣的李荇,就连上官婉儿,也不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就更别说李显了。所以现在,李显和姚元崇,都在崇文馆接受萧玦的教导。
伸手摸了一下茶壶,用不着李贤开口,李荇就走了过来,捧起茶壶,蹑手蹑脚地去准备茶水。而李贤,则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等着张文瓘开口。
许久之后,张文瓘才回过神来,太子殿下已经坐下了,不由得尴尬的笑笑,走到自己的案子后坐下,开口道:“太子殿下,今天咱们先来学一学朝堂的构成。”
“简单来说,朝堂就是由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一台九寺五监构成的。”
“三省您应该清楚,就是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中书省是草拟和颁发皇帝诏令,门下省则是复核和审核政令,尚书省则是具体施行政令的部门。”
“六部,就是尚书省下辖的兵部、礼部、吏部、户部、工部、刑部,分别掌控兵员调动、祭祀礼仪、官员政绩考核升迁、国库财政和天下户籍、施工”
虽然这些都是知道的,但是张文瓘讲起来,李贤还是认真的听,跟自己记忆中的对比一下。
讲完了朝堂的构成,李荇也把茶水送来了,张文瓘停下来,喝了一口茶,才问道:“殿下,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李贤摇了摇头说:“您讲的很仔细,孤听得很清楚了,您继续。”
又喝了一口茶,张文瓘皱了皱眉,这才从怀里拿出来一份奏折,展开来,让李荇送过来。
李贤接住奏折,打开看了一遍。
奏折是定州刺史上的,讲述定州去年遭遇了旱灾,本来地方开放府仓,能够勉强支撑一年,但是,今年的年景,眼看着还是不好,本该是春雨连绵的季节,谁知道还是一滴雨没下。因此,今年的饥荒,可以预见了,希望朝廷下令给恒州,暂且调动恒州的府粮,给定州解解燃眉之急。
放下奏折,李贤疑惑的看向张文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拿出这份奏折给自己看。
张文瓘拱拱手道:“殿下,这就是定州的奏折。您看看下面来自郝处俊的批注。”
李贤点点头,打开奏折接着看上面郝处俊的批注,正常来讲,这样一份可以称之为“坚强”的刺史,提出来的要求,应该答应才对。
可是,令他意外的是,郝处俊并没有答应,而是只允许恒州少出一部分救济粮,而真正救灾用的粮食,则从河东道调集。
放下奏折,李贤疑惑道:“张侍中,恒州调粮,应该是最快的方法,为何郝相却驳回了定州刺史的请求,反而从河东道调粮食?虽然能走水路的,但是其中的耗费”
说到这里,李贤闭上了嘴,而是开始思索郝处俊这么批阅的原因。
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郝处俊没理由不知道,而他偏偏没有批准奏折,说明肯定有别的原因。
是什么原因呢?
见太子说着说着闭上了嘴,开始沉思,张文瓘不由地微微一笑。本来,他是想要趁机教授太子两个道理的,但是现在看来,其中一个殿下自己就领悟了。
不能把别人想得太简单啊!对郝处俊如此,对天后也应当是如此,就连陛下也得小心提防着点。毕竟,当上太子不代表万事大吉,只需要等着继任就成了。几千年来,为了那个位置死掉的何止百万人?
虽不至于风声鹤唳,但是,遇到事情多想想,别把别人想得太傻,总没坏处。
另一边,李贤想了一会儿以后,就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张地图。
这是大唐疆域地图,说实话,这地图的准确度,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只看海岸线,就知道画图的就没真正实地考察,哪有一道弧线的海岸线?
大唐现在还没开始航海时代,若是开始了,海岸线将是至关重要的一点。哪里适合停泊,哪里适合进入内陆,都需要仔细的考察才行。
不过,眼下这能区分出地理位置和大唐各道的地图,也够用了。
幻想了一下雄鸡,再结合眼前的地图,李贤就想起来定州是哪儿了。
山东省境内的一个地方,距离省会石家庄,不算太远。
而定州和恒州的距离,可以说是非常接近了,二者一南一北,中间却没有巨大的山脉。
虽然对地理方面没什么特别大的研究,但是山脉会影响气候,他还是知道的。
为什么美国多极端气候,而中国相比之下却堪称平安?原因就是一个是纵向山脉一个是横向山脉。
既然两个州之间没有巨大的山脉,能影响气候,那么,定州发生的事情,恒州一定也跑不了。估计,跟定州一样,恒州也不咋样,只是不到需要上报求援的程度而已。如果两地气候差不多,那么,用不了太长时间,恒州也会上表求援的。
虽然想清楚了,但李贤还是对张文瓘拱手道:“孤实在不知,还请您解惑。”
张文瓘微微一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啊,咱们大唐,但凡是灾害,一般情况下,都是东西排列的州府一起受灾,恒州和定州虽然是南北排列,但是二者之间却没有大山,所以恒州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老臣挑选出这个奏折,就是要告诉殿下,不要只看表面的文章,还需要考虑到更深层次。尤其是,对于这种地方的奏折,您想要做到运筹帷幄,怎么也得熟悉地方的详情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