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沁偷偷的回到东江，熟人朋友一个都没见，只是处理自己经济上的事情，她想办完了这些就悄悄地回尼德兰，回到那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儿子的身旁。

傍晚她走在东江的大街上，暮光已经完全下来，天边的最后一丝红，以可见的速度消失着，人群匆匆，就连去跳广场舞的大妈也不像她这么悠闲。

应该算是悠闲吧，没有了干劲儿，没有了追求，只有残破的身体，甚至连壳都不完整的心，看着手机上笑容灿烂的儿子的脸，她不敢错开目光，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陷入了另一个颓然的绝境。

在街上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甚至鞋子把脚都磨出了血泡，她如同没有知觉一样，仍然是那样走着，回到住所里，那些灯光炫目的让她看不清走廊尽头自己的门口。

“妈咪！”

不标准的发音，就是从那里来的，再往前走两步，儿子的轮廓，就出现在那里，后面是高大的席加尼多。

刘沁愣了愣，不知道是该对儿子露出笑脸，还是对席加尼多更冷漠一些，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扑了过来，险些把她撞倒。

“妈咪，这是你的家吗？”

“不，这只是住的地方，在东江。”

那双蓝色的眼睛眨呀眨的，显然是听不明白母亲的意思，而席加尼多忧色沉沉。

“你的脸色不好。”

不得不说他的汉语又有精进了，不像多数外国人说话的时候的怪腔。

刘沁拥着孩子去开门，没有给回应，而对方也没有尴尬神色，只是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就跟着走进来。

拖着疲惫的身子，倒了一杯白水给他。

“家里没有咖啡，不好意思。”

然后坐下来，细声细气的问儿子。

“你要喝果汁吗？什么口味的我去给你榨！”

他好像想着应该怎么用说，半天才蹦出两个字。

“橙子！”

刘沁温柔的笑了笑，转身去了厨房，几分钟的功夫，一杯果汁就到了儿子的手里。

席加尼多嘴角微微上翘，看着这一切，那目光如同晨光。

刘沁有这片刻的恍惚，大约是十年前吧，每每看到他这样表情，都不自觉地被吸引住，庆幸自己拥有，原来不过一切浮华若梦，自从父母出意外，自己就已经从他们那个圈子里被赶出来，在没有回去的可能。

席加尼多也发现了她的异样，扭过头来怼上她躲闪的目光，就这样直直地逼视着她，想着心里的那个计划最后一搏。

“你的动作比原来熟练多了。”

他指的自然是做果汁，他还记得，而刘沁却再也不敢记起来了。

“我给杨宏伟当情妇，这是分内基本要做的，至于练习嘛……”

刘沁嘴角含着一丝讥诮，停顿了很久把脸抬起一直向前，靠近了才说：

“这还要多谢你，实践证明代孕这个职业，没有做情妇好。”

其实这不只是讽刺他，更多的是自嘲。

席加尼多痛苦和羞愧在脸上搅出了别扭的神色，却没有就此退缩和放弃。

自己给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从她擅自割除子宫，可以窥见全貌。

“我只是想让你舒服……好受一些，你……”

不过中国人不是很在乎孩子吗，至少自己能为她做的，就是把儿子带给她经常看看，抚慰她的心灵。

“我最舒服的是你把孩子还给我，可是你做的到吗？”

爱着他妻子的时候，欺骗自己为他怀孕，现在和他妻子分开了，到底是想再要一个孩子，还是真正的如他所说，爱上了自己。其实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人生已经完全破碎，看不出她曾经憧憬过的美好生活，更看不出未来的样子。

就这样用着过去那种纯净的眼神，盯着他看，仿佛要看进他的心里。要不是这里面带着一丝锐利，他的错觉是时光倒流了。

“这果汁真好喝，迈蒙也会，可惜我好长时间没见她了。”

“迈蒙”在法语是妈妈的意思，说的自然是指席加尼多的前妻，儿子心中真正的母亲。估计现在他只是不知道妈咪是什么意思，不然又怎么肯叫自己。

这让刘沁更为心酸，这个称呼本来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即使，席加尼多最后或许有可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而儿子怎么会……那种欺骗不能忘。

“沁，这……”

“……不用说了，如果可以，可以让他跟我待一天嘛？”

席加尼多还想解释什么，刘沁已经转过头去，再不看他。

走到楼下，天色好像比刚才更为阴暗了，直到出了小区，他都没有发现另外一个更为萧索的身影，一直在他的侧后方。

杨宏伟一手插进裤兜，乍一远观，仍然系如同过去一样，只有离近了才看到他的眼睛里藏着太多的灰萎，如同这个季节开败的花，凌落成一片。

刘沁早就已经想好了该怎么重新开始，甚至集聚了所有的勇气，创办了这家广告公司，而现在的失败，都是因为自己。

假如说席加尼多给她的人生造成的不良影响有三分的话，自己给的就是致命打击。

他不知道该怎么补偿，甚至不知道自己偷偷做些什么，在她看来，是不是另外一种鄙视。

跟着她走一路又跟着他们回来，现在看到的又是席加尼多的背影，杨宏伟嘴角挑出一个笑，却藏着无比的苦涩，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

锃亮的鞋子，嗒嗒的敲在地板上，因为没有规律和节奏而变得让人烦躁，等到走出去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

荒唐的时候经常去的那间酒吧，霓虹灯仍旧闪亮，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

而喝的醉醺醺的人，是他不认识的面孔，一个背着吉他长发披肩的男人被赶了出来，想再闯进去，被两个大汉推倒在门口，吉他落地，那声音很刺耳，本来想就这样走过去，却发现了那张熟悉的脸。

杨宏伟笑了，这次不是苦笑，周乐宇弯腰捡起吉他，好像很重似的半天才抬起头来，扶着路口的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决定过去请他喝一杯，什么都不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