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玖溪自从喝了药就开始昏睡,浑身滚烫,络笙也不知道这是好兆头还是坏的,只能做最坏的打算。莫孑倒是冷静的很,守在床边,不言不语,看着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就像是在等着柳玖溪睡醒。
但是络笙却从莫孑的眼睛里发现了血丝,瞳孔深处蛰伏着一头凶兽,暴躁的走来走去,快要压制不住自己得凶性了。
柳玖溪喝药之前,络笙就把话说明白了,但柳玖溪还是将药喝了,昏过去前就说了一句话,“莫孑,我怕黑。”
莫孑的回答也莫名其妙的,却又像是两人早已经默契的暗号,“属下会一直陪着主子的。”
秦桑也守在屋子里,那莫刹和莫念溪自然也来了,所有的人都挤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只有压抑的人喘不过气的沉闷在不断地发酵。
莫刹紧紧握着秦桑的手,似乎这样就能够给秦桑以支撑下去的勇气,莫念溪倒是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就在那里百无聊赖的站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就微仰着头,看着房梁出神,也不知道思绪跑到了什么地方。
络笙每过半个时辰就会给柳玖溪把一次脉,但是脉象混乱不堪,这一次乱的像一团没有线头的毛线,下一次却很是清晰平顺,跟正常人一样,下下次再一摸脉,又摸不着了,宛若死人。
络笙每一次将情况说出,都会引得众人的心高高悬起来,堵在嗓子眼里憋得难受。
莫刹看看秦桑难看的脸色,低声说道:“桑桑,你要不先休息一会儿,已经守了大半夜了。”
秦桑摇摇头,说道:“她就算是死,我也要看着,送她最后一程,已经错过了这么多年,这剩下的时间,我不想再浪费掉。”
莫孑瞥了她一眼,说道:“主子不会死。”
屋子里又开始陷入到一种诡异的沉闷里了,每个人都在等着最后的结果来临,或是让他们欢喜的,或是沉重的。
络笙搬了一把椅子就坐在床边,支着头看柳玖溪青白的脸色,那种颜色透着死气沉沉的灰色,就像是去世好几天的人脸上的那种颜色,一眼看上去就觉得不祥。
但是他们都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问题,就当做人正在昏睡,只要再睡上那么一会儿,就会醒过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灰蓝色的天幕上已经挂上了几颗寒星,冷冷的俯瞰着人间,看尽了尘世间的悲欢离合。天边那抹绚烂最终归于一片昏暗,大地也逐渐陷入了一片沉静里,淡去了所有的喧嚣,反而是清亮的月光开始为世间带来光明,只是太过清冷,没有阳光的温暖,让人打心眼里觉得凄清。
莫刹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就对秦桑说道:“要不然我们带玖溪回丁零山?那群人应该有办法。”
丁零山!络笙跟莫孑互看一眼,眼里闪过疑惑,莫孑问道:“丁零山有大夫?”
“没有大夫,不过那里的人都非常人,应该有办法救玖溪,只是”秦桑解释道,脸上全是苦笑与无可奈何,“他们向来与世隔离,不喜外人打扰,当年我们在那里定居不久,就有人前来警告我们,让我们搬离,后来也不知道为何改变了注意,就让我们住了下来,但是不准带其他人前去。”
莫孑曾经前去丁零山执行过任务,追杀一个人,只是等他找到那个人时,那个人已经死了,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的伤口,就像是睡死一样,或许就是秦桑所说的那些人动的手。他当年只在那里待了两天就离开了,应该是因为他停留的时间比较短,所以那些人才没有攻击他。
莫孑心知秦桑不会害柳玖溪,她觉得有几分可行,那应该去试一试。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莫刹,你先回去询问他们一下,我们跟在后面尽快赶路。”秦桑也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之徒,既然决定了,目光就坚定起来。
秦桑看向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柳玖溪,眼里闪过一抹痛楚与自责。莫刹闻言,不放心的看着她,并没有立即答应下来。
络笙看出莫刹的迟疑,便给莫孑示意,莫孑就说道:“我会照顾好她,你不必担心。”
秦桑也看着他说道:“莫刹,我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莫刹知道自己很难改变秦桑的想法,只好点点头,喊过来莫念溪叮嘱道:“你照顾好你娘,不要只顾着自己胡闹。”
“知道了爹,我一定将娘完好无损的送回到你面前。”莫念溪拍着自己的胸膛保证道,只是鉴于他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莫刹是真没有那么放心,根本不觉得莫念溪有多么可靠,但是莫孑莫刹看了一眼莫孑,这人还算可靠。
时间耽误不得,莫刹不管现在正是黑夜,直接找了一匹快马向边境直奔而去。
莫孑对秦桑说道:“还请长公主与莫公子稍作休息,等天亮之后我们就开始启程。”秦桑也不想因为自己生病怎么的拖累别人,点了点头,被莫念溪扶着回去了。
城镇的情况已经有青阳教的人接手了,管理的还不错,没有出现什么动乱,莫孑和络笙不欲多管什么,就喊来了那些衙吏,简单的交代了几句,然后就说明自己一行人要离开前去九岐郡。
期间,自然是隐瞒了秦桑三人的踪迹,纵然有人好奇的问起来,络笙也已这是柳玖溪的好朋友的父母的谎话打发了。
这一夜,注定是漫长的一夜,也是让无数人难以入眠的一夜。秦诵还才刚刚入睡不久,房门就被人砰砰的敲响,然后就是柳漄急促无措的声音,“大皇子,刚刚从关镇城来的传信兵说:关镇城与正午时分遭受敌军围攻。”
秦诵还再也没有睡觉的心情,急忙起身,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上,就打开了门,急急问道:“为何消息现在才传来?”
“他们遭受到了敌军的追杀,如果这一个人不是依靠同伴的掩护,并且自己也比较熟悉地形抄了一条小路的话,只怕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柳漄话语急促,后一个字撵着前一个字出现,噼里啪啦的一句话就说完了。
秦诵还推开人就向议事厅走,“赶紧召各位将军,议事。”
“已经传了,现在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柳漄紧跟在他身后,回答道。
当他们到的时候,人的确是来齐了,整整齐齐的坐在那里,一个个都面色凝重,其中有一个愤怒的猛一拍椅子扶手,怒道:“这帮蛮子简直欺人太甚!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静等他们逐个击破吗?”
其他人虽然没有吭声,但是看脸色,明显是对先前的守城不出战术颇有意见,连原先那些坚持守城的将领也开始犹豫起来,心里天人交战,快速思索着应对之策,脑海里逐渐有了决定。
他们看到秦诵还和柳漄过来,还想再发牢骚的众人连忙闭上了嘴,站起来抱拳行礼,喊了一声:“臣等见过大皇子,世子。”
“好了好了,都什么时候,别再顾忌这些虚礼了。本皇子就问一句话,可以派援兵过去吗?”秦诵还摆摆手,焦急的问道。
将领们互相看看,很快就有人站了出来,“我支持出战,若是有人贪生怕死不想跟敌军正面交锋,那我领兵前去。”
那些原先力主守城的人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其中一人站出来,说道:“我也去。”
其余的人也逐渐应声请求要去打仗,秦诵还看看柳漄,知道自己并没有话语权,一切军事上的调动还要看柳漄。柳漄见众人如此的积极应战,积累了许久的怒气与阴郁终于消散了些许,看秦诵还将目光投过来,立即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你们两人就先领一万人马前去支援,随后我还会再接着派人前去。”
“末将遵命。”最先开口的那两人脸色一喜,连忙抱拳应下,转身点兵去了。很多士兵的家人都被敌国屠杀过,再不就是因为敌军的到来而被迫背井离乡,心里的仇恨自然是难以用文字形容出来的。
前不久是上面的严禁出城私自作战,他们私底下还闹腾了好久,虽然没有整出什么乱子,但是心里的不满已经可见一斑了。现在听说要出城作战,终于有了可以跟敌人正面相对报仇雪恨的机会,自然是一个比一个的积极。
几乎没有费多大力气,手下的士兵就热情高涨,浑然不需要再多费口舌再去进行鼓动激励。那两人见已经点齐了兵马,立即呼和着城头的士兵反方向爱吊桥。
城楼上的人早先就得到了消息,此刻也不拖延,三下五除二就将吊桥放了下来,目送那一队人马绝尘而去。
姬天挥剑砍下已经爬上来的一个敌人,眼看着城楼已经出现了一个缺口,大声呼和着让人前来支援,但是所有的地方,几乎都是捉襟见肘,人手不够,哪儿里还有多余的人,到最后只过来了零零碎碎的几个人,还是负伤在身,本来下了城楼的士卒。
时间过去了一下午,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攻城战也进行了五场,虽然成功的守住了城池,但是城内士卒却是死伤惨重,对方跟疯了一样,疯狗一样浑然不惜人命,硬生生的堆砌出来战果。姬天敢保证,对方的伤亡绝对是自己这方的三倍有余。
遇上不要命的,姬天也只能认栽,那命去给对方硬耗,拖的一会儿是一会儿,说不定,下一刻就看到了援军。
姬天很庆幸自己提前疏散了城内的居民,虽然没有走完,不过留下的也不是很多,就算是城破,伤亡不会很大,百姓也不会遭受到惨无人道的屠杀。
姬天狠狠抹去溅到脸上的温热的血液,然后随意的在衣服上一抹,咬牙迎上又爬上城楼的敌人。
而这时候,他看到城楼下面的敌军正在摆放一排机器,甚是巨大,旁边还放着一堆巨大的石头,虽然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但是他也知道这东西大概是怎么用的。
就在姬天出神之时,冷不丁腰侧被敌人刺伤了,反手一剑送那人见阎王,然后就看到那机器已经摆放好了,看样子是要启动了。
果不其然,巨石被放到一个凹槽里,一群人站在两侧开始拉拽绳子,很快就将凹槽拉拽起来了,姬天瞳孔一缩,瞬间明白了后果的严重性,但是也无可奈何,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铺天盖地的涌上来,简直是要浇灭人求生的欲望。
巨石有些落在了城池内,将那些房屋砸的稀巴烂,有些则是落在了地上,巨大的轰鸣声中扬起漫天的灰尘,待到烟雾散去,地面上就是一个大坑。他们这些站在城楼上的人都能明确的感受到城楼在晃动,身形也随着摇晃,不由得面色大变,惊骇不已。
那些石头也不是那么好准备的,姬天大眼一扫,也就二十个左右,嘴角露出一抹哭笑来,二十颗,足以轰平这座城池了。
巨石接连不断地落下,敌人已经不攻城了,纷纷退了下去,回到了自己的队伍当中,就看着面前这座被鲜血染透的城池是怎么样一点一点被毁灭的。
那些石头有些正好轰击在城墙上,震下好多不防备的士卒,并且墙壁上也出现了很多裂纹,还有一些巨石是落在了城楼上,落下的同时,不知道带走了多少鲜活的生命。姬天无力的瘫软在地,看着众多士卒惊慌失措的跑来跑去,茫然无措的希望可以找到一条出路。
姬天已经不想再军令要求他们保持镇静了,无论再怎么挣扎,都改变不了最后的事实,就让他们这样吧,至少还在挣扎着活下去,总比眼睁睁站在那里被砸死比较好。
姬天看看黑沉沉的天幕,上面已经没有一颗寒星了,而是浓密的泼墨乌云,看来天是要下雨了,也好,下雨吧,下完这场雨,可以冲洗干净城里一切的鲜血。
姬天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里突然浮现姬康和姬越的脸庞来,他还记得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自己还写了一封家书,让属下前去交给姬康,向他报平安,希望他可以安心,谁曾想到还有那个一直不着调,实际上却深藏不露的姬越,微微一笑,这些年可没少苦了他弟弟,如果不是他,姬越这些年也不会一直被人骂做草包无能了。
希望以后他和爹都可以好好活着,找一个小村落,在那里开垦一块土地,种些粮食,安安生生的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