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心想，奶娘也是娘，那估计是他奶娘了。

“常兄真是好命，从小还有奶娘伺候。”

“倒是没有冲撞我，该上课了，常兄先请。”

常金贵看黄鹤没有揪着他追问，这才松了一口气。

清晨天蒙蒙亮，晓风吹动树梢，沙沙作响。

常家小娃在熟睡，曹五早起练武之际，常三石已经轻手轻脚的起床了。

他背着沉甸甸的大竹篓出门，里面装的是准备送去镇上的礼物。

几罐香脆适口的脆哨，还有新鲜野猪肉，大块大块的分解成小块，吃不完的部分，被装在桶里，掉下水井存储。

他们听取了女儿的意见，光带脆哨不够，既然酒楼东家仁义，自然也要带野猪肉去聊表心意。

常三石是这么想过，但他憋在心里没有提，喜宝主动说了，他更觉得女儿聪明伶俐，眉欢眼笑的带着满满一篓吃食赶路。

因为分家出来，又有了五亩良田，他这次终于可以安心留在镇上当学徒，坐上骡车一路春风得意马蹄疾。

现在太早了，车上人少，常三石和大家说说笑笑，忽然他脸上的笑容凝滞了。

马车飞快的从两名妇人身边略过，他看得真切，是他后娘和二弟妹。

她们进镇已经回来了？

她们为什么天不亮就赶去镇上？

他想不出所以然，他没有跳下车盘问的意思。婆媳二人明显没有注意到常三石，正拄着树枝当拐杖，一味闷头赶路。

等她们好不容易走到家门口，村里的公鸡打鸣已过三遍，太阳冉冉高悬在蔚蓝的天空。

“常文才你这个小兔崽子！你给我起来！”

秦六娘看见自家儿子，此刻正躺在炕上呼呼大睡，她气不打一处来，卸下背篓就去掀儿子被窝。

“啊！啊！！！娘别打！”

“我做错啥了？你为什么要打我？”

“奶！奶奶救我！”

常文才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娘，对自己这么凶过，重重的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在身上，他知道疼，就知道怕了。

常文才不吃疼，连滚带爬的去找奶奶求救，王大红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

心里对小孙子有怨怼，要不是他跑回来撺掇，她能去镇上吃苦吗？

坐车过去花了四文钱，回来的路上靠步行，但是肚子太饿了，花2文钱买炊饼。

一来一回，竟然一文钱都没挣到！

这次她例外的没有把常文才护在身后，而是转身先去灶房捡几个土豆洗干净泥，直接生火扔进去烤。

烤土豆吃是最快的办法，半张炊饼不顶饿，她再不吃东西真的会被饿死。

常文才一溜烟进灶房，扑上奶奶，一把抱住粗壮的肥腰，王大红正在舀水，水瓢晃了晃。

“奶！娘要打死我！”

通常他只要一跟奶奶告状，他娘就会挨训斥，不可能真的打他，但今天没有奶奶的训斥声落地。

王大红一把拽住孙子的手腕，用常文才无法挣脱的力气困住他。

“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常喜的事情？”

“你是不是偷偷跑镇上了？谁给你的钱？”

一连串没有感情的提问砸下来，常文才似乎早有托词，他毫不迟疑的把话宣之于口。

“是常秀珠！”

“我遇见她时，她说自己想吃桃，问我能不能进城帮忙买，我这才遇见了常喜母女卖药材。”

“奶！你们居然怀疑我？”

“你们昨天去哪里了？为什么晚上不回来，你们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又饿又害怕！”

“你们都不知道我昨天是怎么过的！”

“呜呜呜！！！”

常文才蹲在地上，大声的哭嚎，他中气十足，嚎得特别大声，把隔壁的王春燕家的狗都惊动了。

怎么看常文才都不像挨饿的样子。

他一嗓子把王大红给嚎醒了。

她心中依然有疑云未解：“我们走遍了镇上的大半药铺，都说松树皮虽然是药材但是不值钱。”

“常喜能把松树皮卖出2两银子，是万万不可能的，文才是不是你那天看错了？”

常文才绝对不敢承认，是自己的错误。

那天他进山以后，脑子里一团浆糊，才随手乱指，要是被奶奶知道，是他在糊弄人，那他肯定吃不上鸡蛋。

索性把错都往常喜身上推：“奶，我绝对没看错，常喜那贱丫头也太鸡贼了，一定是她故意捡树皮盖在表层。”

“我一定是被误导了，一定是这样！”

看金孙眼泪巴巴的可怜摸样，王大红的怒火顿时消减下去。

她的孙子年纪小，一定是上当受骗了。

把孙子从地上拉起身，搂在怀里，一口一个金孙，奶的宝贝，慢慢安抚着。

秦六娘站在灶房门口，看见这一幕心里别提有多酸楚。她跟着婆婆奔波，到头来费力不讨好。

王大红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二儿媳。

“看什么看，你是算盘珠子吗？”

“拨一下动一下，还不赶紧去生火做早饭？”

秦六娘回家来一口气没有歇，又被指挥着去做早饭，联想起昨日吃得苦，她真想哭。

所有的心酸苦楚，一拥而上，她觉得儿子心里没有她这个娘，这个常家她呆着好没有意思。

不管老常家如何鸡飞狗跳，常喜因为改善了睡眠质量，现在生物钟提早，天光大亮她就起了。

这会儿两位哥哥和小弟不在家，听娘说是去看田地了，他们不放心先去看一眼。

有黑石可以用，无需进山捡柴，听见灶房里传来咄咄咄的切菜声，常喜系紧了衣带，正准备打水上来洗衣裳。

井里原本的桶盛着肉，她用另外一只桶，扔下去她就拉不起来了。

“哎...唉哟，好重！”十岁的小身板，从前饭都吃不饱，哪能有什么力气。

她手上拽着麻绳，正龇牙咧嘴，使出吃奶得劲拉水桶，忽然眼帘前多出一双手，他的手掌比自己宽一些，好像很轻巧的，就把水桶提上来了。

常喜开心的回眸说谢谢，这一看才发现，来帮忙的人竟然是曹景修。

“你不是...”

“总不能一直躺着，我也该下床活动才是。”

曹景修嘴角松弛的展露一抹笑，与夏花一般的灿烂，白净的脸庞，摄魂的墨色眸子，他们的视线在这一刻交汇，常喜有刹那间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