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哥儿与周濂坐了马车去城南郊外吴旭的鱼塘子。
盛夏时分,下半晌的仍是极热,鱼塘边儿上,树木并不多,只有在塘子最里侧,离岸边两丈开外处,有几株大柳树,这儿也正是个平缓适合盖房子的地方,当时李海歆帮他盖那三间临时房屋时,想要把这几株柳树砍去,俗语有言:“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当院不栽鬼拍手”。
柳树离宅子太近了,觉得不吉利。吴旭拦着,说夏天没个树荫在,看鱼塘晒得很呢。后来便将旁边那一处杂草丛生的地方平整了下,将屋子盖到离柳树五六丈开处去。
此时骄阳似火,夏蝉嘶鸣,他正在躺在柳树荫下的醉翁椅上,手拿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惬意的很。
从大路到鱼塘中间儿的小路,马车不是很好穿行,年哥儿与周濂便弃车步行,远远看到吴旭这番悠闲自在的模样,两人相视而笑。
吴旭听到声音,睁眼却看到他们二人,忙从醉翁椅上站起来,遥遥笑道,“大热的天儿,你们怎么来了?”
年哥儿拍拍怀中抱着的一坛子酒,待走近些,才笑道,“二姐夫整日忙着鱼塘,家去也见不着几面儿,今儿没事,便来你这里坐坐。”
周濂倒是第一次来吴旭这鱼塘。四周荒芜,热气蒸腾,与家中放置了冰盆的幽竹雅室相比,自是不算舒适,却也算有份野趣儿。
塘子四周,种着莲藕,此时荷叶田田,葱翠碧绿,偶有晚开的粉荷,点缀其间,又给这份野趣儿上添了几分雅趣儿。
早年他游历江南时,便极爱那波光荡漾,水鸟啁啾,芦苇婆娑,荷香暗送的江南风光,此时倒有些触动那些久远的记忆。
吴旭见周濂凝望这鱼塘,便笑道,“这还是梨花给出的主意,塘边种荷,既可以多收些莲藕,也正好给鱼遮遮阳……”一面说着,一面去屋里搬了张未上漆的小木桌来,再接着去搬凳子。年哥儿两人将手中的酒菜放置好,一齐与他去了屋里,搬了凳子取了碗碟子。
几人在岸边儿坐定,以粗碗装酒,陋碟盛菜,简杯盛茶,吴旭一连的说,他们若来该提早送个信儿,这一时倒委屈着他们了。
年哥儿与周濂却觉得这样极好,尤其是年哥儿,似是又回到几年前在李家村时,他中了秀才后,每日傍晚必去吴旭的鱼塘送饭。顺道与梨花三人一起用饭的场景,那样温暖的记忆涌上心头,让他把在从贺府里出来带来的些微沉重的心绪抛到一旁。
傍晚的时候,三人一齐去李家,何氏一见这三人结伴回来,高兴得很,连忙张罗着做饭摆酒。
她本想着等年哥儿回来,要狠唠叨他一番那新嫁床的事儿,却因周濂这个新女婿在,倒让何氏不好狠说他,只悄悄瞪了他几眼。
宴毕,年哥儿与周濂一同出了李家院子,他悄悄向周濂笑道,“今儿可是托了三姐夫的福。”
周濂轻笑,“你即叫我一声三姐夫,我年龄又比你大些,有些事儿不好与爹娘说,又不愿连累大姐夫的话,可以与我说说。我比你痴长几岁,有些忙还是能帮得上呢。”
年哥儿顿了下,点头,“方山的事儿,还真要三姐夫在中间儿提点帮忙。”
周濂笑着拍他的肩傍,“无妨,若是需要,我亲自过去帮你一段时日也无不可。”
年哥儿忙行大礼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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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爹娘到宜阳后,收了夏粮,种了秋粮后,便也想着在宜阳买个小院子,把家安在宜阳。
春桃自然是愿意的,自己爹娘都在宜阳,把家安在这里,即便是不得空儿,十天半个月的也能见着一回。况且后衙太过拥挤,一家子人住得也不是很畅快。
一家人商量定下来,便开始找院子,最终在城中间的位置,找了个三进的院子,位置比李家的这院子好,与李家的院子大小倒差不多,只是房屋多了一进。那房主先开价二百六十两,没等两天儿,便又殷勤的上门儿,改口这房子盖了有些年头,只是为了多卖几个钱儿,便又重新漆了一遍,实则这里面儿,有些地方的木头已开始腐了等等,便把价儿降到了一百两。
等那中人走了后,石头娘才笑道,“只听说过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倒没听过自卖自贬的。”
春桃轻笑着倒了杯茶递给她,又撇了眼石头爹,说道,“娘,以我看,这怕是先不知道咱们的身份,后来知道了,就以这个为借口,贱卖给咱们……”
石头娘初听这个价儿倒是欢喜开心,本正愁着这二百多两的银子哪儿去弄,这一下子变成一百两,他们夏粮卖的钱儿,再加上各处凑凑,也差不多够了。
再听春桃这没说完的话儿,她也犹豫了,看看石头爹,石头爹立时说道,“这宅子咱不能买,若真要买,就按原先那个价儿,二百六十两,一分不少的把钱付了。”
顿了顿又道,“石头初入官场,也没什么根基,这事儿万一被有心人拿住了,当作把柄,说不定丢官坐牢呢。”
石头娘听到石头爹这不吉利的话,旁的不顾,忙扭头呸了几声,这才把眼儿一瞪,“有你这么说话的么?儿子十年寒窗苦读,得了这么一个官儿,你就……”
春桃忙在一旁打圆场,“娘,这宅子若真喜欢,不若我回娘家向爹娘借借,咱们先把宅子买下来,等日后有了钱,再慢慢还他们。”
几人正说着,小玉满面笑容的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头手各棒了两个盒子,听见春桃后半句话,在门外扬声接话儿,“娘,不用去嫂子娘家借钱!今儿我和那几位小姐说闲话,说起来这事儿,方小姐和乔大人家的小姐都说,这事儿好办呢,她们出银子把这宅子买下来送给咱!”
春桃唬了一跳,站起身子急切的问道,“小玉,你没应吧?!”
小玉看她一脸的紧张,便有些不高兴,转向石头娘道,“娘,方小姐说了,那宅子不值什么,不过二三百两的银子,她回去便跟她父亲说,把这事儿办了。还有那个乔小姐也抢着给咱们办这宗儿事呢。”
春桃看得出来小玉的不高兴,心中暗叹一声,缓缓坐下来,看看石头爹娘,等他们表态。
石头娘原先正犹豫着,虽然贱买宅子能省下不少钱儿,可石头爹一说,她也觉得这事儿不妥当,与儿子的前程比起来,这一百多两的银子,实在不算什么。
还没等她心中拿定主意,又听小玉这话,立时急了,急忙扯她一把,“这事儿你应了?”
小玉脸上的笑意登时僵住,有些不满意的道,“娘,不就是几百两的银子么,你至于急成这样么?!”
春桃因小玉这话,把眼闭了闭,长长出了口气,心中苦笑,不就是几百两银子?现在自己家全家的家当算在一起,也没这几百两的银子,她见天和那些个小姐们来往着,口气倒是愈来愈大了!
婆婆来了这些日子,虽然也说过她几回,可也不过是不疼不痒的罢了。她冷眼旁观着,婆婆对小玉能和这些富家小姐们交际攀扯上,象是也有些沾沾自喜的。
这中间儿石头说过小玉几回,倒让她帮小玉挡了回去,这下子,且看她怎么办?!
思量片刻,起身给石头娘倒了茶,回坐到椅子上,等看她的反应。
还未等石头娘出声,石头爹在一旁沉声问小玉,“那宅子的事儿你倒底应没应?”
小玉看看石头爹的黑脸儿,又看石头娘也不似以往脸上带笑,小心的往后面移了两步,小声道,“方小姐热情的很,我推说不用,她非要办……”
石头爹猛的一拍桌子,气哼哼的道,“从明儿起,不准你再出门!”说着怒气冲冲的出了正厅。
小玉在家中一向是由石头娘管教,石头爹平时里即没说过她什么,更没如此严历的呵斥过她。乍然听到石头爹在这么多人面前儿如此严历的斥责,她眼圈儿立时红了,眼泪在眼眶中滴溜溜的打着转儿。
春桃向那两个小丫头摆摆手,“东西放这儿,你们下去吧。”同时起身,把小玉拉坐到椅子上,拿子帕子替她擦眼泪。
小玉低泣了几声,抬头看向石头娘,十分委屈,“娘,又不是我主动向人家讨的,方小姐要送,我推了好久,也推不掉……我有什么错儿?!”
石头娘被石头爹气得不言语,小玉又转向春桃,“大嫂,你说我有什么错儿?!”
春桃看了看石头娘,低头略想了下,向小玉道,“小玉,大嫂知道你也是为了家人着想,想着给爹娘省几个钱儿。可是,刚才咱爹说的也对,你大哥初入官场,根基薄弱,万一被人拿个贪财搜刮民脂民膏的错处,这前程定是要受影响的。退一步说,即便是没人拿他这样的错处,可为官之人,官声重要,你大哥自上任以来,****在衙门处理公务到深夜,是想当个好官儿……咱们如果收了方家送的这宅子,那城中的百姓还不得戳他的脊梁骨?他这些辛苦可不就白费了?再者,万一将来方府办什么不合律法的事儿,拿这事儿求到你大哥面前儿,你说,让他怎么办?!”
春桃尽量把话说得缓慢,一边说一边悄悄注意着这母女二人的神色。小玉虽然低了头,但脸上的神色却不以为然,似乎是认为春桃把事情说得太过严重了。
石头娘却把方才石头爹的话与春桃的话两者结合,想了又想,好一会儿,才向小玉说道,“听你爹的话,明儿起,你就在家里学针钱,哪儿也不许去了!”
“娘!”小玉立时站起身子,苦了脸儿。
春桃叹了一声,把身子坐直,不再说话。
赵昱森挂着家中买宅子的事儿,又因今日公务不多,便出了签押房,从侧门进入后衙,他进来时,小玉已止了眼泪,只是小脸儿绷着。
他看看石头娘脸色也不好看,春桃也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便问,“怎么了?!”
春桃起身将他的官帽接了,又递过去一杯茶,赵昱森转头去接,一眼却扫到那两只古香古色的匣子,正是小玉回来那两个丫头棒进来的。
他眉头一皱,“那是什么?”
“哦?!”春桃轻笑了下,“是小玉带回来的!”
小玉连忙抬头,大声辩解,“不是我买的,是方姐姐送我的!”
赵昱森本来脸色还好,听了这话,把杯子往几案上一顿,站起身子去开那匣子,第一个匣子中有几个绣得精致的荷包,另一个匣子中却是一根碧玉簪子,一对碧玉手镯。
春桃看那几个荷包皆是缎面丝线,绣得十分精致,若是在铺子里买,一个至少值两三两的银子,那里面一共是三个,这便是九两左右的银子,而那一套碧玉头面少说要值三十两银子。
心中立涌上一股闷气来。自小何氏便教导她们姐妹几个,不准眼馋旁人家的东西,可这……
赵昱森把匣子“啪”的了一下合起来,转向春桃,“去叫赶车的老刘,把这东西送回去!”
小玉急了,求救般的看向石头娘。石头娘便道,“人家送的东西,再送还回去,这让人家怎么想?”
赵昱森无奈的看看石头娘,沉声道,“娘,这可不是小数目,顶我三四个月的俸银呢!”说着向春桃摆手,“去叫老刘来!”
春桃低头想了想,劝道,“这样直棒棒的送还回去,也不太妥当。不若等明儿我和小玉去街上挑几样与这个价值相当的,送给方小姐做回礼!”
赵昱森略了想下,点了头。
春桃看小玉一脸的不高兴,婆婆脸色也不太好,便站起身子,轻笑了下,“那我去张罗晚饭。小玉,另一宗事儿和你哥哥好好说说啊。”说着便起了身子,出了正厅。
厅中剩下母子三人,赵昱森眉头皱起,“还有什么事儿?”
石头娘叹了口气儿,便把方家小姐应了小玉要替买宅子的事儿说了,春桃刚走到厨房门口儿,便听见厅中传来“啪”的一声响声,把正与春桃打招呼的厨娘吓了一跳,“夫人,这是……”
春桃柔柔的笑了下,“没事儿,忙你吧。”
厨娘应了声,扭身儿进了厨房。孙氏扯着赵瑜走过来,悄悄的问道,“夫人,老爷发什么火?!”
春桃笑着摇头,摆手让她去忙。扯过赵瑜的小手,逗他,“瑜儿想不想小舅舅?”
赵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着,点头,“想!”
春桃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儿,“好,咱们也好久没去姥娘家了,明儿去看看姥娘姥娘,好不好?”
赵瑜又乖巧点头,“还有小姨姨!”
赵昱森因首饰和宅子的事儿,斥责小玉几句,她气得晚饭也不吃,躲到房间里把门从里面闩了,任谁叫门都不应。
石头爹气黑了脸,跟石头娘说道,“明儿我们就回家去。小玉也一道儿回去!”
石头娘到这会儿才觉得小玉这孩子跟往常大不一样了,以前在家中,也娇惯一些,可是脾气却没这么大,使小性子也是转眼儿就好,再加上赵昱森趁着饭前厅中无人劝解她,她倒也想通了,便也点头,“嗯,行!往前儿二小子也该说亲了,小玉回去,在家里头帮衬帮我!”
春桃倒是劝他们把宅子定下后再走,两人都摇头。
夜里回房,春桃跟赵昱森商量,“二弟说亲,咱们手头的银子不多,我回娘家跟爹娘借借,凑三十两银子给咱爹娘带回去吧?!”
赵昱森逗着赵瑜,听了这话,长叹一声,“那边儿爹娘自打咱们打成亲后,也帮衬咱们不少了。咱们手头有多少就给多少吧。”
顿了下又问,“买给方家小姐的回礼,家中的银子怕也是不够吧?!”
春桃“嗯”了一声,却又笑了起来,“这事你也别忧心。咱们借借,把这事儿了了,日后再积攒了银子还上就是了。”
赵昱森苦笑了下,逗赵瑜,“你爹可是个穷官儿!”
春桃铺好了床,把蚊帐放好,让这父子二人上床休息。一边道,“只不过是几宗事儿挤在一块儿了。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石头爹娘说走便走,也强着把不愿回家的小玉带走了。这三人一走,春桃登时松了一大口气儿,就连孙氏也笑道,“这下夫人可能过几天省心的日子了。”
春桃笑了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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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她家中没事儿,便带着赵瑜去了李家。何氏听完石头爹娘回家的前因后果,叹了一回,又笑,“行了。小玉走了,你就过几天舒心的日子,趁着这个空档,你也留些心,替她寻寻人家。不管寻的你婆婆看中看不中,总是你这个当大嫂的记挂着她呢。”
春桃应了声,又把买宅子缺些钱的事儿跟何氏提了提,何氏想想便说,“你们若是真是看中了那宅子,就买下来。过些日子周家该来送聘礼,到时候家里的钱也能拆借开。”
李薇坐在一旁,替大姐忧心日后的生活,突听这话,便笑嘻嘻的取笑何氏,“娘这会儿可就算计三姐的聘礼呢。”
何氏唬着脸儿给她一下子,“是,你娘就是见钱儿眼开,专等着我那三女婿给送份大礼呢。”
说得母女几人都笑。
家中没了小姑子要处处留心照看,春桃心头也轻快不少,在李家母女几人说说笑笑了大半下午,直到晚霞满天时,她才回了家。
李薇自春桃来说了这一通家事后,便琢磨着怎么帮帮大姐。赵石头的俸禄有限,即便手中有那么点权利,她也不希望赵石头做个贪官来改善家中的生活。
且先不说大义,哪怕是为了自身的安危考虑,也不能做贪官。一旦东窗事发,自己家求助无门,再被有心的人踏上一脚,那可真要……
想到这儿,她握握小拳头,重新树立了奋斗的目标,要挣钱,最好能帮大姐置买些田产,有钱在手,大姐日后不必为生计过于发愁,将来在婆婆面前说话还能硬气些不是?
由春桃想到春兰,再有春柳还有小春杏,再往深里想,还有很久以前树立的打倒贺府的宏伟抱负!
愈起愈觉得身上的责任重大,也愈想愈激动,若不是天色已晚,她这会儿便跑出去磨她爹,带她出去转转,找找灵感。
树立了新目标的李薇同学,一改往日爱睡懒觉的恶习,一大早儿便起了身,手脚利索的梳洗完毕,出了房门儿,正巧何氏才刚刚起身,看见她愣了一下,问她,“一大早笑眯眯的,想到啥好事儿了?”
李薇端着瓷盆,一边洒水,一边笑道,“想挣钱的好事儿!”
何氏把肩上的头发捡了捡,扑扑衣裳,拎起一把扫帚,扫她洒过水的地面儿,笑她,“你只对钱亲!”
李薇手中不停,笑嘻嘻的快速接话,“也对爹娘姐姐年哥儿虎子瑜儿耀儿亲!”
春杏从屋里头出来,也把洗脸的水往院中洒,“梨花想到怎么挣钱了?”
李薇笑眯眯的点点头,把水洒完后,放了盆,往外面伸头看了看,问何氏,“娘,我爹呢。”
何氏手中扫帚不停,“说去地里头瞧瞧。这会不用拨草不用打杈子的,有什么可瞧的?”
李薇了然点头,走过去接何氏手中的扫帚。自己家多少年没种过棉花了,今年因为三姐的亲事儿,还有一大家子到了宜阳,被褥什么的有些不够,她娘便不想再去买棉花来,种这几亩到秋天得了棉花絮,正好够自己家用。
那几亩棉花刚打过一遍杈子,草也拨了一遍儿,是不用见天儿去看。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棉花铃已长出来,得防着有虫子。
想到这棉花地里的虫子,她直摇头,前世小时候,她不怕的东西很多,包括那看起来很恶心的蚯蚓,因为大多数时候是不需要用手抓的,唯独这棉花地里的虫子,需要人空手去抓,然后随手掐死,饶是她十分粗大的神经,每到需要下地抓虫子的时候,总是要做半晌的心理建设。
在李家村的时候,她家一直没种过棉花,也不知道这古代的棉铃虫是不是与前世一般,猖獗的很!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扫了地。扫完之后一时无事可干,晃着进了自己的房间,仍想着那棉铃虫的事儿,又由这虫子想到农药,再想到……她心头一亮,依稀记得前世曾看过什么书,好象是讲自制“农药”的,她皱着眉头,再往深处想,然后取了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早饭做好后,李海歆还没回来,一家人等了又等,仍不见他的影子,何氏没好气儿的道,“咱们先吃吧!只要他一去田里,准忘了时辰。”
春柳便把饭菜分出来一些,用纱网罩起来。
等一家人用完了早饭,涮洗完毕,院门才响。
李海歆裤管被露水打得半湿,鞋上也沾了不少泥,手中拿着几株棉花,神色有些沉重。
何氏走近去伸手去接那几株棉花,“咋了?生虫害了?”
李海歆摇摇头,“不象是虫害。你看这叶子,黄斑点点的,有些地方都干了,我在咱们那大块田里转了转,凡是有这种红黄斑点的棉花,叶片都发黄,长得也慢些。……”
说着把那几株棉花当中,有两株格外瘦黄的挑出来让何氏看,“看这个,这是咱家佃户地里的,有小半亩都是这样,你看这叶片,几乎全干了!”
李薇远远听见她爹娘的话,连忙跑过去,“娘,让我看看!”
何氏脸色本是忧着,听她这话,又笑起来,把那棉花递给她,“给,你看吧!也让我瞧瞧你见天儿抱着那农书看,到底有用没有?”
李薇嘿嘿笑着接过那几株棉花幼苗,细看起来,这几株棉花均是黄绿的叶片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黄斑”,另有两株叶片上出现了类似“红砂”的症状,现在黄斑与红砂处,已经脱水焦枯现象,再看棉花杆儿,其中有一根已呈现脱水干枯迹象。至于她爹说的症状更厉害的那几株,叶片已干枯发黄。
她不由拧起眉头,农作物最怕就是显现在叶片上的病症,一旦叶片上出现病症,减产是一定的,尤其是在农作物的苗期,严重影响植物的光合作用。
能造成这种症状的,除了植物本身缺少某种微量元素之外,便是虫害,而且据她的经验,棉花苗期最常发作而且能造成这种症状的,是一种俗名叫作红蜘蛛的害虫。
红蜘蛛也叫叶螨,喜欢附着在棉花叶子背面,吸取汁液,使叶绿素变色,形成一片片红斑或者黄斑,严重时叶片焦枯,最后脱落,幼苗被害严重,造成死苗;蕾铃期受害,增加蕾铃脱落,铃重减轻,产量降低。
李薇一边默记心中关于棉花红蜘蛛的危害以及其发生时的症状,一边翻看叶片下面,叶螨大小如针尖,若不仔细观察,很难看注意到这种虫子。
果然连翻了两片叶子,她便发现那如针尖般大小的红点,忙指给何氏与李海歆看,“娘,看,就这个虫子害的!”
何氏与李海歆一惊,一齐凑过去看,看了半晌才看清她用指尖指着的那个小红点,不确定又很惊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这种虫子害的?!”
李薇一边翻看叶子,又发现几个叶螨,转身递给围上来的春兰春柳和吴旭,一边低头翻找,一边道,“书上说的。爹,娘,以前你们没见过这种害虫吗?”
何氏与李海歆齐摇头,吴旭娘也摇头。
李薇问李海歆,“爹,棉花田里这种病严重吗?”
李海歆点头,“我在咱们家先前那块田里转了圈儿,凡是种棉花的,大多都有这样的症状。梨花,这个能治吗?”
李薇想了想点头,“我记得书上说能治的,至于哪本书……我再去翻翻啊!”
说着她往后院儿走,刚走了几步,又回头,“爹,咱们新买的田里这个虫害不严重吧?”
李海歆点头,“那边儿我没看完,看过的田里,倒象是没啥事儿!”
李薇又点头,这就对了,叶螨一般发生于天旱少雨时,大雨则对叶螨发生不利,而且,棉花的长势越差受害越严重。
一般人如果不注意,会把这叶螨的危害当作是干旱,而且它的生病症状与干旱也极为相似,更为神奇的是,适量施肥浇水,棉花长势见好后,叶螨的危害也会随之减轻,让人更加误以为是干旱的缘故。
至于叶螨的防治,除了浇水施肥之外,也要借助农药,前世打什么药她不记得了,反正现在是找不来,她也造不出来,好在她早上胡思乱想时,突然想起那些纯天然农药配方,药效她倒不知道,不过单看配方应该具有一定的杀虫作用吧。
回到房间,对着早上刚回忆起来几个药方,如辣椒溶液,取尖辣椒一两,加水三十倍,加热煮制半小时后,取滤液喷洒,可以有效地防治蚜虫红蜘蛛。
至于其它的还有大蒜溶液,韭菜溶液和烟草溶液。只是她还没见过这儿有烟草呢,可以先用其它的几种溶液试试。
在屋中思量了半响,拿着纸张出来。
何氏与李海歆吴旭娘正在厅里说着田中的事儿,见她出来了,都笑,“找到什么好办法了?”
李薇把纸扬了扬,进了厅中,笑道,“前几日翻年哥儿给带来的新农书,正巧儿上面写着一个地方用土方除蚜虫的方子,我想那蚜虫和这虫子也差不多,就翻出抄了下来,爹,你待会儿配好了,去田里洒在棉花上,看看效果,如果有效,就大量喷洒,”
说着把纸递给李海歆,依着桌子坐了下来,“……除了洒这韭菜水,还得抓紧浇水呢,浇了水也能减轻一些虫害。”
何氏与吴旭娘一听是用韭菜水,都笑,“这是哪里来的土方子,管不管用?”
李薇也不多做解释,嘿嘿笑道,“反正是书上写的,就试试呗。”说着又把这韭菜溶液怎么制,详细的给解说一遍儿。
李海歆立时要去菜市上买韭菜,炮制好去田里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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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年哥儿来李家辞行,说贺萧已于贺蒙说了要接管那边儿的铺子,贺蒙与前几次一样,满口应承,甚至还说已与那边的掌柜打好招呼,让他派人只管交接便是。
可事实上,熟悉贺蒙的人都知道,这人向来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脸面上的话说得十分好听,而背后却该干嘛干嘛,初次与他打交道的人,若是因这问到他脸上,他便会以手下人愚钝为由等等,仍将皮球踢回去。有人若信他的话再回去,得到的仍然是这般结果,再回去问贺萧蒙,他仍是如此说……如此反复,只要你耗得起时间,他便会陪你耗,若是耗不起时间,想要对薄公堂,他自然又是另外一副嘴脸!
做为亲兄弟,贺萧深知他的为人,提前打招呼也不过是知会一声,并没有期望他能立时归还铺子。
年哥儿此去,只带大山,把柱子留在粮铺。另有周濂陪着年哥儿先去一趟。
何氏原本忧心,因有周濂陪着,又略放了心。嘱咐他在外面千万要小心,不能行的,千万别呈强等等。
年哥儿含笑点头,一一记下。
李薇趁着何氏与李海歆拉周濂叙话的空挡,拉年哥儿到后院来,问他,“那个,方山那边儿都有什么铺子要收回来?”
年哥儿含笑看着她,“梨花有好主意?!”
李薇摇头,“不过是知道了心里踏实罢了。”
年哥儿便方山那边的情况粗略的与她说了,不外乎是绸缎铺子粮铺另有什么丝线铺子等等。
李薇有些气馁,这些她都不懂,一点忙都帮不上。
年哥儿把她的神色看在眼中,笑着拍拍她的发顶,“没事。有三姐夫呢,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三姐夫吧?!”
李薇嘿嘿的笑着点头。因为年龄和阅历的缘故,周濂看起来是比他可靠一些,两人虽然表面上都是那种温和的人,可实际上,周濂往那儿一站,自有一股由内至外,让人心神俱安的气质,至于他嘛。
李薇迎着他略带不满的目光,笑呵呵的道,“方山一行,你可要跟三姐夫好好学学呀。”
年哥儿无奈笑笑,点头,“好!我一定跟三姐夫好好学着些。”
叙了些闲话,李薇想起他的另一个任务,“听人说,方山油坊多,你这次去帮我找找,看有没有大点的作坊,找到了记得给及时给我来信儿!”
年哥儿诧异,“找油坊做什么?”
李薇笑着摇头,“暂时保密!”
年哥儿与周濂在李家用了午饭,一行三人骑马从东城门儿出去,向方山而去。周濂临去时,让春杏和李薇两个有空多去周家坐坐,陪陪周荻。
两人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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