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对文茂义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们不喜欢他,那他就尽量不出现在他们面前。
但其实,他心里还是期盼父母能够关心他的,哪怕只是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好。
可惜,这最后的期盼,在他十五岁那年,被爹娘亲手打破!
那年,欣雅公主跟夫家合离,要再选夫婿,各大世家如避蛇蝎,唯恐自家儿孙被选上,纷纷奔走议亲。
有适龄儿郎的人家,都生怕自家儿郎被公主祸害,没议亲的就赶紧议亲,议了亲的就赶紧走婚礼流程。
生怕慢了一点,儿子就被公主给盯上!
欣雅公主脾气暴躁、性格恶劣,跟前夫合离的原因就是她把人打残了,男方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样的女人,哪怕她是公主,也没有人愿意娶啊!
这样的女人,若不是公主,现在应该已经被关进大牢里了吧!
然,凡事总有例外。
对公主再选夫这事,文茂义的爹娘,就是那个例外。
他们觉得,文茂义生来就是个祸害,还不如送出去,换取今后的官运亨通、从此平步青云!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文茂义的心是巴凉巴凉的。
以前心中对亲情的渴望、对父母的濡慕,是彻底的被这个消息冲碎了。
同时,这个消息也击碎了他的三观,击碎了他活下去的信念。
心理防线崩溃,文茂义那段时间就变得疯疯癫癫的,见人就说:“我生来带煞,爹不疼娘不爱,现在要被他们送给公主啦!”
“我生来带煞,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为什么我会生来带煞?为什么?为什么?......”
一声声疯言疯语叩击着人的心灵,然,这个时代的人都信命,觉得这就是文茂义的命,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但也有人觉得,文茂义即便命不好,也不该被送给公主,送给公主,那还有命吗?
文茂义疯疯癲瘨的,爹娘和哥哥嫂子也都不管他,由着他疯。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有下人看不过眼了,总之,疯瘨的文茂义无意中跑出了文府。
就这样,疯瘨的文茂义说的话就在市井间流传开了。
再之后,就是御史参了文茂义的爹文智成,说他为了升官不择手段,甚至逼疯了儿子!
文茂义这才没被送给欣雅公主。
同时,他也被欣雅公主、被欣雅公主的娘亲谭贵妃给记恨上了,也因此断了科举之路。
谭贵妃更是恨不得杀了文茂义,欲除之而后快!
当时风口浪尖的,谭贵妃不能、也不敢动手。
后来,再想动手,文茂义已经被皇后派人给保护起来了,还请了太医帮他医治。
医了小半年,文茂义的疯症好了,但也成了孤家寡人。
爹娘恨他,哥哥嫂子也指责他,若不是他,他们怎么会成为晾城的笑柄?
成为整个大晾王朝的笑柄?
文茂义心如死灰,从此不再渴望父母兄弟的亲情,出了文府,租了个院子自己住。
再之后,皇后给他安排了一个守城门的差事。
皇后这么做,是为了让文茂义活着。
文茂义已经成了谭贵妃心中的一根刺,只要他活着,谭贵妃就不舒坦、欣雅公主也不舒坦。
她们不舒坦,皇后就舒坦了!
文茂义为人还算不错,在守城门的时候,结交了几个兄弟。
他的妻子,就是其中一个兄弟给介绍的。
他成亲的时候,文府没来人,也没送贺礼。
成亲之后,文府来人,把他之前在文府的一应物什送了过来,说分家,这些就是他分得的东西。
说是分家,这其实跟将他赶出来没什么区别。
文茂义对他们心如死灰,就没计较。
原本想着,两家人从此各安天命,各过各的,谁知他们一家竟然能被连累的被流放?
流放的路上也不安生。
爹娘大哥大嫂没觉得他们自己有什么不对,直接把责任都推到了文茂义身上,说他们现在被流放都是因为他生来带煞!
文茂义和陆氏对这些话已经免疫了,就由着他们说去。
但文玉泽和文晚柠不这么认为啊,他们觉得都怪爷爷和大伯,他们一家才被流放,于是就跟他们吵了起来!
都已经被流放了,他们才不在乎被人说不敬长辈呢!
再说了,长辈没有长辈的样,他们为什么要敬着?父慈子孝,父不慈,子为何要孝?
这个世界可没有愚孝一说。
他们这边两个孩子下场了,对面有嫡出庶出总共五个孩子,也就跟着下场了。
二对五。
文晚柠是所有孩子里年纪最小的,但她根本不带害怕的!和哥哥一起,跟他们吵得有来有往!
押送的官差也不管他们,就当看着乐呵了,反正一路上挺无聊的。
前几天大房那边的孩子又来挑事,吵不过竟然还动起了手!
推搡之间,文晚柠磕了头,流了许多的血,夜里又发起了烧。
有这些前因后果在,文茂义和陆氏,就算吃不完这些包子,宁愿让它们放着馊了臭了,也不会给大房送去!
晚柠吃完一个鸡腿,老人就拎着食盒给他们送饭来了。
老人感激晚柠送给他的药膏:“在你们走之前,一日三餐,我和另外两个老伙计都包了,不需要你们花银子。”
说着,老人从食盒里拿了三菜一汤,并几个白面馒头出来。
其中有两个肉菜。
这饭菜在驿站里算是丰盛的了。
文茂义:“那谢谢了。”
老人又说:“若是你们有什么想买的,我也可以帮你们买。”
“那老伯,你看,明天能不能再帮我们带两只烧鸡来,两个孩子许久没吃了,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吃,我就想着,现在有机会吃,就让他们多吃点。”
“行,明天一早,我就帮你们带。”
晚柠在一边补充:“买四只!我们家一人一只!”
文茂义正掏银锭,听到女儿这样说,心里非常开心:“好,那就听晚柠的,买四只!”
老人看着银锭子:“这是不是有点多?”
文茂义:“不多,老伯对这里比较熟悉,帮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放的、便于携带的吃食,帮我们买一点,这要是上路了,也不至于太亏着两个孩子。”
“这雨啊,我估摸着还得下几天......行吧,我看着帮你们买点。”
“那就这样,你们吃吧,我先走了。”
......
饭后,宋古来了。
带着铁链,想要重新给晚柠戴上了铁链。
晚柠觉得,之前刚给这个官差那么多银子,现在应该可以提一点小要求吧?
于是,她仗着年龄小,面带祈求的说:“叔,这雨天也走不了,能不能就不要再绑这链子了?”
文茂义听了女儿的话,刚想呵斥她,转念一想,他们刚给了他那么多银子,他们也不逃,这个要求应该不过份吧?
这样想着,文茂义就带着一丝寻问的目光,看向宋古。
陆氏见相公没说话,也就看向宋古,文玉泽也看向他。
宋古略一思忖,将文茂义拉到一边嘀嘀咕咕讲了小半天的话。
声音小,再加上雨声,除了讲话的两个人,屋里的另外三个人都没听清。
等他们嘀咕完了,宋古就过来把几人身上的铁链都解开了,还说他会每天都过来查看的,让他们不要想着逃跑之类的。
文茂义感激地说:“不会不会,没有户籍在身、没有路引,我们逃跑无异于等死,还不如去边疆,说不定还能某个出路。”
“若是遇到大赦,我们这种情况肯定可以被赦免,到时候就又可以回晾城了。”
文茂义这说的是实话,并且当今皇上已经很老了,最多再撑个几年,到时候只要他驾崩,无论是哪个皇子上位,都会大赦天下。
像他们这种被族亲连累才流放的人,肯定会在大赦的名单中。
所以,他们即便去了边疆,也不是完全就是死路一条。
这若是逃跑了,那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呢。
宋古见他们拎得清,也就不再啰嗦了,解完铁链,就回去了。
等宋古走后,文茂义就叮嘱他们,千万不要把他们出去卖药方的事说出去,更别提给了宋古多少好处。
晚柠等人保证,说不会将这事说出去。
说出去了,他们自己也麻烦。
同时,他们也沉浸在解开铁链束缚的喜悦中。
“终于可以痛快得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了!”陆氏非常开心。
“我去厨房买水!借浴桶!”文茂义开心的拿起租借过来的斗笠、蓑衣。
......
大雨又下了两天,才渐渐停下。
下了这么多天的雨,路上特别泥泞,不好走,官差就让大家在驿站里多休息一天,次日再走。
这几天晚柠一家吃得好,不是请老人从镇上买各种吃食,就是花银子从驿站的厨房里买各种肉菜。
几天下来,四个人竟然略微的长了些肉,看着也特别的有精神。
并且这次离开,他们每个人的包里,都多了几块肉干、还有一些盐。
天太热,只能带一点晒干的肉干,只够吃一天的。
带多了容易坏,到时候还得扔,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