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容的激动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绸面纸虽然平滑，却无法用木签写小字，因为尖锐的木签很容易戳烂绸面。

黄麻纸也没法写小字，因为它纤维不均匀，墨水容易浸润，一浸润，就模糊了一块区域，只能写粗犷的大字。

如果真能写蝇头小字，几斤重竹简里的内容写在这种纸上，不过才两个巴掌的大小，这简直是……划时代的进步啊！

这要省多少竹子？

省多少墨水？

省多少运送竹简的车马？

省多少砍竹子的人力？

这一刻，首相商容简直要为梦想窒息了。

“赵墨，你说的这种纸在哪，快给我看看！”

“丞相，我已经约了卖纸的掌柜，他明日午后会带样品来文书院，到时我让他直接跟你禀报，行么？”

“好好。”

商容激动得眼睛闪动泪花，他忽然想到一事，忙问：“对了，这种纸是用什么原料造的？不会跟制衣坊争原料吧？”

“不会，据说它是用田间的野草造出来的，名字就叫龙须纸，一点都不会影响制衣业。”

“太好了！咱们大商，国运来了！”

商容激动得脑袋发晕，跌坐回椅子上，喃喃自语。

赵墨和许荣连忙上前，一个喂水，一个揉太阳穴……

……

次日，文仙斋。

文掌柜坐在账房里，有点犹豫，中午要不要按照马公子昨日说的，去王宫午门等人领进王宫。

就算进了王宫，又能找到什么人脉呢？

最多，不过是找到丁主事的上司户部侍郎。

可找到户部侍郎就管用么？

其实也没什么用。

户部侍郎上面还有尚书大人。

尚书大人上面还有文书院的下大夫，下大夫上面还有中大夫，中大夫上面还有上大夫。

他们，能瞧得上龙须纸吗？

就算有人瞧得上，他们的意见能统一吗？

在朝廷使用了几千年的竹简，会让一张薄薄的龙须纸终结吗？

文掌柜越想越觉得心中没底，他不认为改变历史的事件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说到底，他只是个商人，马公子也是个商人。

商人只擅长赚钱，可不擅长改变历史。

不过，要说不去午门，文掌柜却又有点不甘心。

万一事情做成了呢？

那可是滚滚而来的利润啊，多到他都不敢想象。

我还是去一趟吧。

就算没有任何收获，也无妨，不过是白跑一趟。

对了，我先去找曹采办聊聊，问问他那边有没有进展，也不虚此行。

文掌柜拿定主意，就提前吃了午饭，然后带了几幅龙须纸做样品，往户部采办司去。

户部采办司就在王宫的旁边，文掌柜经常来，所以轻车熟路。

曹采办也没出去，正好坐在自己的差房，两人相见，就泡了一壶茶，边喝边聊了起来。

文掌柜顺势问他龙须纸的进展，曹采办道：“你那份样品还在丁主事那里放着呢。”

“你为何不催催他，让他往上递呢？”

文掌柜和曹采办很熟，两人经常在一起吃饭，所以说话也比较随意。

“我催了啊，丁主事也试过王侍郎的口风，王侍郎没什么表示，丁主事还能如何？只能过段时间再试。”

“如果直接找孙尚书，会不会有办法？”

“越级找人，这不符合官场规矩，别到时事情没办成，反而得罪了顶头上司，以后更加没希望。”

曹采办摇摇头，斩钉截铁地回答。

文掌柜一听，顿时大失所望。

他对马公子的那个朋友已经不抱希望了。

你能找多大的官？

顶到天，不过是找到户部老大的孙尚书。

可是人家曹采办已经说了，不能越级找人，你就算把我带到孙老大面前，又能如何？

“文掌柜，官场做事就是这样，一级一级地来，你的心不能急，得有耐心。”

曹采办见文掌柜两眼失神，以为是因为自己刚才说的话，就出言安慰。

“嗯，我明白了。”

文掌柜喝完茶，起身向曹采办告辞。

走出户部的差堂，文掌柜坐上马车准备回文仙斋。

走了一段，他又想：不管马公子的朋友是否有用，我终归还是去一趟为好，毕竟我和马公子是合作伙伴，答应他的事，最好不要食言。

到了王宫午门前，时间还没到未时，文掌柜就抱着一小捆龙须纸站在旁边等。

这个时辰进出王宫的人不少，大多鲜衣怒马，气宇轩昂，一副大权在握的样子，文掌柜看在眼里，不由地有些胆怯。

像我这种生意人，进王宫合适么？……文掌柜的腿忍不住发软。

算了，还是回去再说吧。

下次见到马公子，就说我确实来过，只是没等到他的朋友，也不算失信。

文掌柜拿定主意，松了一口大气，于是转身往外走。

“喂，你是文仙斋的掌柜么？”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文掌柜站住了脚步，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小哥站在午门前，望着自己。

此人五官俊朗，面色平静，身穿浅褐色的细麻衣服，看这打扮，多半是个宫中杂役。

“你是……？”

“我是马文龙的朋友，姓赵。”

赵墨淡淡回答，文掌柜虽然是在帮他做事，但此时必须要装出初次见面的冷淡。

文掌柜顿时大失所望。

他原以为马公子至少会介绍一个有点岁数的人，哪知来的却是十八岁的毛头小子。

十八岁啊，他才进宫做事多久？

能认识几个人？

这几个人中有当官的么？

就算认识个别当官的，他又有几分面子，人家官爷能买他的账？

文掌柜对今日此行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跟我来吧。”

赵墨淡淡说完，转身走进了午门。

文掌柜犹豫了一下，抱着龙须纸也跟着赵墨走进了王宫。

以前没机会进王宫，今日就当是王宫免费一日游好了。

就算生意上没有任何收获，回去至少可以跟家人朋友吹吹牛皮，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走进王宫的。

“赵小哥，我们这次要去找谁？”

文掌柜紧走几步，来到赵墨的身边，想探个口风。

“别多问，很快你就会知道。”

赵墨淡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