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呢,礼乐制度永远也跨不过人格不平等那条鸿沟。”
陆诩震惊到浑身发麻,他哑声道:“所以,礼圣输了?”
哪知,蔺且缓缓摇了摇头:“不算输,礼乐制度是时代的产物,顺天时而生,你就不能说它不好。”
陆诩更迷惑了:“那…..?”
蔺且淡然一笑道:“我只是强行把争论的点变为了人是否平等的概念。”
闻言,陆诩瞳孔放大,震惊。
是啊,礼圣明明说的是礼乐是否是一个好制度,但陆诩也同样把论点放在了人是否平等上。
眼前邋遢书生裹了裹衣服,继续说道:“至于后圣,他提的问题也是千古以来争论最大的问题,性恶论。”
听到性恶论,陆诩立马来了精神,他抬起头看着蔺且,仔细听他讲述如何与后圣论的道。
“后圣嘛,确实厉害,学问蛮大,道理也有很多。”
蔺且犹犹豫豫道:“但是嘛,大醇而小疵,性恶论就是他永远去不掉的黑点。”
性恶论,荀子提倡人性本恶,人要经过后天学习,才能去掉恶的因素。
也就是说教育和修养对品行的养成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陆诩问道:“你觉得人性本善?”
蔺且摇了摇头:“人生来,并非是非善即恶的,应该是在两者之间。”
他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两个圆圈,相互之间隔了十厘米,然后在中间点了一个点。
“左边是善,右边是恶。”
蔺且指了指中间的点:“这是人性。”
陆诩有些茫然,不知他想表达什么。
蔺且随后在两个圆圈之间划了一条横线。
“人性,就像是善恶在拔河。”
蔺且语出惊人。
陆诩浑身一震,久久不能平静。
“善意积攒的多,那人性就是向善的,恶意积攒的多,那人性就是向恶。”
随后,蔺且在中间那个点上画了一个圈:“我觉得呢,人性应该是在善恶的这个区间摆动,时恶时善。”
陆诩点了点头,有点懂了。
总的来说,人本身没有善恶之分,一切都是由后天教育养成的。
陆诩也赞同这个观点。
“那你就是这么给后圣说的?”
陆诩看向蔺且,他对眼前的书生真的越来越崇拜了,强的离谱。
蔺且摇了摇头,笑道:“我问道,那动物呢?”
陆诩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后圣怎么说?”
“他说,自然也是生性本恶,虎子生来会食人。”
“那你怎么说?”
蔺且:“我说,那绵羊生来食人骨?家狗生来不服训?”
陆诩哑然,不再言语。
“或许后圣早已知性恶论是错的,只不过,不愿承认。”
蔺且轻声道:“久而久之呢,就成了魔障。”
陆诩轻轻点头。
“不过呢,我的话也只是一家之言,对与错呢,我也不清楚。”
蔺且坦然一笑。
陆诩回道:“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道理。”
蔺且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是也,也非也。”
随后,他继续说道:“至于亚圣嘛,千古以来最接近至圣先师的儒圣,他的道理几乎无懈可击。”
蔺且面色从容,想起了千年前的那场辩论。
“亚圣问我,是否人皆可以为尧舜?”
闻言,陆诩满脸震惊,浑身一颤。
蔺且曾经拿来作为重要论据的一句话,现在变成了需要去论证的一句话。
压力可想而知。
亚圣平静的翻着古书,不再去看蔺且。
蔺且席地而坐,缓缓开口:“不是。有些恶人就成不了尧舜。”
“哦?”
亚圣继续翻着古书,连抬头都不愿抬头:“因材施教也不行吗?”
蔺且淡然开口:“不行,有些就算教了也不会学。”
随后,二人展开了三天三夜的辩论。
最后,亚圣仍是摇头:“你的道理,不够。不足以说服我。”
“就算在恶的人,慢一点走,让在长者之后叫做悌;快一点走,抢在长者之前叫做不悌。那慢一点走难道是人做不到的吗?不那样做而已。尧舜之道,不过就是孝和悌罢了。你穿尧的衣服,说尧的话,做尧的事,他便是尧了。他穿桀的衣服,说桀的话,做桀的事,他便是桀了。”
“既然如此,人皆可为尧舜有什么不对?”
“不是这个道理”,蔺且摇了摇头:“我说了,有些人不愿成为尧舜,便教也教不会。”
随后他缓缓站起身子,走向亚圣,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
撕裂!
“放肆!”
就在那一瞬间,强大的圣人威压降临,亚圣企图以儒家规矩镇压蔺且。
哪知蔺且不慌不忙的将撕成两半的书放在了桌子上,谈笑自若:“君子动口不动手。”
没一会儿。
威压渐渐消失,规矩也逐渐消失。
亚圣轻笑了一声:“有趣,后生可畏。”
听完故事,陆诩已经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敢去撕圣人的书?
这蔺且胆子可真大啊!
不过最令陆诩惊讶的是,亚圣的规矩竟然镇压不了蔺且?
蔺且还能如此的谈笑自如?
陆诩问道:“规矩之内,你还能随性自若?”
“规矩之内?”
蔺且笑着摇了摇头:“亚圣也好,至圣先师也罢,无论是多么重的规矩,都约束不了我。”
陆诩不解:“为何?”
至圣先师曾言,随心所欲不逾矩。
就连他,也不能轻易的去越过规矩,更何况是别人?
“因为我是老师的弟子,本就身处规矩之外。”
蔺且释笑:“规矩于我如浮云,压在身上就像鹅毛一样,轻的很。”
闻言,陆诩恍然大悟。
蔺且的老师是庄子。
是那个说出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庄子。
有如此心境的人,区区规矩如何镇压的了他?
忘我,不求功利,不求名利。
这是已经超脱世俗的人。
世俗之外,自然也在规矩之外。
蔺且身为庄子的唯一弟子,自然也休出了无矩的心境。
正如他所言,就算是至圣先师的规矩降临,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就算天下所有圣人的规矩降临,他也只是觉得肩膀上放了一根羽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