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她……你为何要问这些？”

阿宝还想说些有关的事情，却忽然刹住，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又问道：“你到底认不认识张大人？”

“嗯，我这就带你去找他。”

玄机说罢，转身朝来的方向率先游去。

阿宝面露喜色，摆动起曲线优美的鱼尾，边紧随其后，边问道：“你果然认识他？他在哪儿？”

“阴间。”

阿宝瞬间僵在原地：“？”

“对不起，我来晚了，让那只水怪抢先一步。作为他的朋友，我想找到他的尸首，想办法让他重新活过来。”

“而这件事，就是想请你帮的第一个忙。”

玄机转过身，面色沉痛而严肃，煞有介事道。

既然这世界有水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和魂魄的存在，那想要复活他，也不是全无可能，只不过得在救出族人之后再做这事。

而且以他呆在御卫多年对皇城的了解，对自己以后找出真相会有不小的帮助。

当然，也是出于对朋友的愧疚和惋惜之情，算得上一种弥补吧。

“我们得赶紧找到他的尸身，以防被鱼虾吃掉。之后，还要请你帮我第二个忙，就是带我离开这儿，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另外，我还要向你打听一个消息，具体的，等我们离开以后再说。”

鲛人属妖，说不定知道有关于天怒牢的事情。

暂时想不到很好的打探消息的途径，也只能先抓到一个便试着问问了。

玄机说罢想走，却见阿宝皱眉看着他，表情有些复杂，一直也没回应。

“怎么了？”

“你刚刚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糟，他在怀疑自己了。

刚刚还是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

接下来就是心理战了，首先不能急。

玄机稍加思索，管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迅速让自己进入疑惑又生气的心态中，质问道：“你在怀疑我？”

阿宝面对突然的质问，有些无措，眼神乱飞：“……有可能。”

学得还挺快。

“你姐姐的女儿，你甥女，叫月儿。你觉得以你的身份，多年来张锦将你们保护得这么好，会让一般人随便知道她的名字，甚至是她的存在吗？”

果然，阿宝面色变得有些犹疑，似乎觉得玄机说的有道理，想要相信，却还有些拒绝。

玄机继续保持演员的专业素养，接着叹了口气，靠近阿宝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用自责的语气道：“也对，你不信我也是合情合理，毕竟谁听到这种消息还能保持理智，轻易接受呢？我虽是一片好心救了你的命，却不该期待任何回报的。”

可以说是很善解人意了。

他趁热打铁，继续平静道：“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已经决定，就算没有一个人理解，就算我朝不保夕，疲于奔命，也还是要找到救活张锦的办法，还要替他照顾好月儿。好在这次救下了你，也不算太没用。”

“回去后，记得要好好生活啊。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边说着，他的眼里晶晶亮着，似有泪花。

玄机偷偷瞄了一眼，又拍拍他的肩，淡然一笑：“至于你说的要报恩什么的，我本来也没放在心上。仁义礼智信这种美好品质，若是没有，也强求不来。就算背信弃义，那也是常有的事。遇到了就遇到了。”

“好了，我也不多说了。后会有期。”

玄机转过头去，挥挥手，便独自向前游去，留给阿宝一个有些落寞的背影。

心中却说，这波啊，叫做反向道德绑架。

就是说着正确的道理，看似大度通达，不给听者任何压力，却处处暗指他无情无义，从而让他产生深深的惭愧。

除非他没有良心。

望着玄机远去的背影，阿宝突然就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好像他口里的那个背信弃义的人……

而且，自己每次都与张锦在密江见面，从未踏足过他生活的那片陆地。若是自己独自去找他，找不到该怎么办？

到时候却连这个人也找不到了。

总觉得他身上有着一种希望呢。

不如就跟着他试试，万一找到张锦的尸身，那他说的就是真的。他还说要照顾月儿，救活朋友，不管自己有多难。

还劝我好好生活……

想到这儿，阿宝鼻头一酸：这么善良勇敢重情重义的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啊！自己不想着如何报答反而一直怀疑他，这还是人干的事吗？！

而且张锦死了，自己的病也没得治。

不行，得赶紧追上他！

玄机听到身后水流声，暗笑一下，回过头对阿宝讶然道：“诶，你怎么来了？”

“因为没有帮我而觉得愧疚吗？没事的，我真的不在意……你只需要跟随自己的心意就行了。”

阿宝心里愧疚更加，顿时涨红了脸，支吾道：“我、我就是跟随自己的心意来的。”

玄机笑了一下，似乎十分无奈，轻轻点头道：“那好吧。”

……

海底，琼村旧址。

四下是橙红色的珊瑚丛，头顶上，游鱼成群结队，来来去去。

玄机和阿宝坐在地上大眼瞪小眼，中间停放着张锦肿胀的尸体。

“你就住这儿？一个人么？”

玄机打量四周，目之所及处，皆是断壁残垣。石柱横倒、墙壁倾颓，就像一座曾经繁极一时的园林被彻底打碎了扔进海底，只有些五颜六色的海底生物，于破败中增添了一丝活力。

但看起来还是不像能住的地方。

阿宝环顾四周，面色有些落魄：“是啊。这里曾经很美，不是如今的样子。”

玄机好奇：“怎么说？”

阿宝轻叹一口气，目光落在张锦的尸身上：“改天说吧，今天实在没心情。”

玄机点点头，自己也还有要紧事。

他正要询问阿宝，恰巧阿宝像是想起什么，抬头先问道：“对了，恩公，你之前不是说，还有什么事要向我打听？”

说着，声音小了下去：“不过我一直呆在水底，知道的事情很少……不一定帮得到你。”

这话让玄机多少有些失望，但还是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开了口。

“嗯。眼下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先去一个地方，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虽然这里又深又冷，按理说尸身腐坏的速度会放慢很多，但保险起见，最好能有办法保存得更长久些，比如将他冰封。”

没想到阿宝睁大眼睛，挺直身板：“这个我会！我修习过一种法术叫作凝冰决。”

玄机意外欣喜，立刻摊开手掌，示意阿宝，请。

却见他背又弯了下去，泄气道：“我现在施展不出来……”

玄机手掌落在他头上：“你特么耍我呢。”

想了想，又道：“口诀可还记得？告诉我，我来试试。”

阿宝点点头，随即担心地看向玄机：“虽然记得，但你之前接触过这类法术么？若是没有，刚开始练的时候，极容易引来寒气入体。就算我是水属性，是同辈人里资质最好的，却也没能避免，当时休养了大半个月才好。你还有事，万一耽搁了……还是不要了吧。”

“我再想想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一炷香后。

阿宝望着张锦结了一层霜的尸身，瞠目结舌，久久合不拢嘴：“这，这这，就一次就，成功了？！！”

他看看尸身，又看看玄机，如此反复几次，似乎在努力确认这件事是真实发生的。

运行完凝冰决的玄机在一旁稍加运功调息，让体内的力量趋于平静，淡淡道：“应该是运气好。”

阿宝将他打量，看不出一点儿受反噬的迹象，顿时紧紧抱拳，高举头顶，语气激动：“恩公威武！”

玄机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阿宝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自顾自又道：“也对，在密江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气息，那时我就该想到，你肯定是天资过人，而不是什么危险人物。我真是没见识……”

怪不得那时候突然怀疑我。

但有一说一，自己的确运气还可以啊。实话实说，怎么没人相信……

玄机深感苦恼。

不纠结了，还是直入正题。

他看着阿宝，神情认真而严肃：“阿宝，天怒牢你可知道？”

阿宝听闻，眼神顿时变得复杂，惊讶、担心、怀疑、恐惧皆混杂其中：“你要去那儿？”

看来是知道了。

“嗯。”

“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