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月儿是你救走的？”

玄机问道。

张锦点点头。

玄机还想问她在哪儿，想想却又算了。似乎这也不重要。

再次面对张锦，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怨恨。阔别已久的朋友，这一次并不是刀剑相向，而是互相平和地面对面站着。

甚至他还说是来帮自己的。

会让人有一种本能的愉悦。

可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却是沉重的，任谁都无法忘怀。

“走吧，这里不宜久留。”张锦又先开口道，“麻烦你先去看看月儿，她很担心你，情绪不太稳定。”

玄机不置可否。

“你呢？”

张锦摇头，面色坚定：“我不走。这九阴阵启动了，阵内若是没有活人，便会有厉鬼离开阵法，嗅着附近的阳气过去，残害普通百姓，吞食他们的精元。”

“我不能不管。”

你还当你是曾经的御卫吗……

哪怕你变成了阴灵，哪怕永远不能再转生，永远都只能是阴灵，也还是义无反顾地想守着他们。

“我和你一起。”

“不用，我一个人能处理得了。”张锦摇头拒绝，语气中却带着恳求，“只是月儿那个阴灵印记……我没有办法为她缓解。我本身就属阴……算我拜托你了，你在她那里等我回去，我还有事要和你说。”

老父亲的心，叫人难以不动容。玄机也就只好答应。

他将月儿送到了另外一处城郊小院。在这里，住着一位年迈的老妇，皮肤满是褶皱，走路也有些颤巍。

这是月儿小时候，曾经照顾过她的婆婆，到月儿足够大了，张锦就把她安排在这里，为的就是一旦有意外，还能让月儿有个去处暂避。

所以见到久违的婆婆时，虽然她已经老得像一张旧报纸，月儿还是很高兴。

玄机进院门时，正见到月儿蹲在婆婆面前，仰视着她聊着天。

她的下颌曲线很完美，眸中尽管有些难掩的疲态，却依旧是明光流彩，眼角还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鬓角垂下的一缕黑发，将她的脸衬得愈发娇小。

许久未见，她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可惜脖子上多了一块黑斑，多少影响了她原先不染于尘的气质。

玄机心中叹了口气，暗暗恨了恨阴灵。

她很快便发觉玄机进来。

与他对视时，她稍稍愣了一下，旋即衣袍抖擞地飞奔到他身边，满眼关切：“你没事吧？”

她将玄机上下打量一番，见他看上去没受伤，笑着红了眼眶。

玄机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

脑海中又想起月儿那副冰冷怨怼的样子，让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会原谅你……

月儿又向他身后望望，见并没有人跟来，有些焦急地问玄机：“我爹呢？”

“他说要处理阵法给周围百姓带来的问题，要我先来这里等他。”

顿了顿，又加上一句，“顺便看看你情况如何。”

月儿垂下眼睛，声音低微：“对不起……我一时气急，给你添了好多麻烦。”

“那倒也没有。”

她又抬起头，看着玄机：“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莫非，也是阴灵托梦给你？”

“嗯。”

月儿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

她跟婆婆打过招呼，小心牵起玄机的衣袖，请他进屋落座，又为他亲手沏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你先喝杯茶，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煮些饭。”

她温声软语道。

玄机扬了扬眉，本来想拒绝，但是开不了口，这一会儿的空当，月儿已经进了厨房。

方才见到玄机后，她心里既是愧疚又是欣慰，这会儿为他亲手做饭，更是有些难言的激动之情。

只是转而想到爹爹的事情，又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能重聚自然是好的，这些日子以来，别提自己有多想他。

可没有人愿意自己的亲人变成这幅样子。除了不见天日，还要终日担惊受怕，生怕有一天他永远都不能再存在……

见到爹爹的那一刻，她是恨过玄机的。可是爹爹告诉自己，时代将变，最后谁都会身不由己，而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玄机决不能死，他是改变这一切的关键。

她顿时明白了爹爹的意思。当时代巨变的灰尘落在身上时，一味的恨便没有了意义。她是读过书的。

更多的，爹爹没来得及告诉自己。

玄机便喝茶，便思忖着。

总觉得她今天对我有亿点点热情……如此想来，刚才她丢下我自己逃了，很可能也是张锦的意思，而非她的本意。

这个护女狂魔……

话说回来，他到底为何要成为阴灵？就算他执念于皇城的百姓，可以他现在的样子，又能做什么呢？

他在朝廷里还有多少势力？

虽说这样一来，也省得我费力去复活他了……

等会儿饱餐一顿，看看月儿若是情况稳定，还是去帮帮他吧……

正想着，便听到厨房传来“咚”得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地面上。

玄机心下一沉，急忙跑进厨房，只见月儿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抱住头，正痛苦地呻吟着。

不好！

她浑身害冷地在颤抖。

一定是阴气侵蚀导致她的身体承受不住……玄机立刻将手按在她脖颈处，运起龙息，登时便感觉到一股狂煞之气扑向自己，在与龙息争斗。

“月儿，我的月儿！”

年迈的婆婆踉跄着赶来，满脸焦急。

一炷香功夫，黑斑变淡，月儿被放在床上，蹙起娥眉，睡着了。

她的发丝因为刚才用力的拉扯而变得凌乱，面色苍白，颇显憔悴和病态。

玄机坐在榻前，拿出远信牌，想call妖王问问他说丹药炼好没有，想起CD还没到，又悻悻地放了回去。

婆婆则端来一盆热水，小心地擦了月儿额上的汗，又替她理了理头发，眼神里满是慈祥和心疼。

“小的时候你就身体弱，这长大了，变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怎么还是这么弱呢……也不知道这是得了什么怪病……”

她轻声念叨着，又转而对玄机道：“多谢你，多谢你救了她呀。这份恩情，婆婆会记着的。”

玄机望着她褶皱的脸，心中不忍，轻声道：“没什么的，婆婆。”

过了几个时辰，一阵凛冽阴风自门口吹来，玄机吩咐婆婆在房内看好月儿，自己迎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