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要水月石,那你想要什么?”
盛霂抬眸向毫无波澜的镜花池看去,池水清冷,泛在耳边的话语更是寒冷。
她并没有没有反驳岩的说辞,也忽略了天灵灵略含担忧的安慰话语,暗地里捏紧了拳头。
岩一进秘境就被她好一顿招呼,看着是没什么事情,但是她不明白,非亲非故的,他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
对于忽如其来的善意,盛霂说不上是茫然无措,只是很不理解。她不笨,也不傻,甚至因为过去的一些经历,对恶意的敏感度非常高。
天极灵瞳是天道给至纯至善者的礼物,倒腾了下心里那些乌啾啾的想法,她无论如何都算不上一个善良美好的人……吧?这样的她,自然是没有资格得到世界的喜爱与善者的另眼相待的。
于是,当岩在叹气连连中轻柔地抚平她的手掌时,盛霂更加不懂了,只能认为事出反常必有妖。
“很痛吗?”
白嫩的掌心被指甲按出了几个深深的红痕,岩盯着那一截裸露在衣袖外的手腕陷入了思索。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盛霂十分惊奇,再次抽回了自己的手藏到衣袖里,私下里又和天灵灵吐槽道。
“天灵灵,这人怎么怪怪的,说话前沿不搭后语的。”
按理来说仙凡有别,开始修行后,即使只是练气期修士,身体强度也会有一部分的提升,偏偏盛霂的身体在某种程度上应了脆如瓷这一说法,但也不至于像他说的那般。
“我不是说这个。”
盛霂看到了他眼里的困惑,马上便反应过来他是见到了自己火毒发作时候的情形,脸色更加难看了,闷不做声。
岩有点头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在白树幻境初见之时,这个孩子头顶盘踞的魔气已状若小山,浓郁凝实得快要流溢而出了。他那时还尚不理解一个孩子何来如此巨大的恶意与仇恨,见了那奇异一幕却是有点明白了。
“天极灵瞳不是能够看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吗?”盛霂身上的冷气收了些,疑惑道,“你看不见我体内的状况?”
“……”
片刻的沉默后,带着像是哄孩子般柔和语气的话语飘进了盛霂的耳中。
“你要是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他能说天极灵瞳连续在盛霂身上碰了两次壁吗?岩觉得自己还是要点脸的。
不过,这也在侧面印证了事情的棘手程度,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人在自己面前被心魔啃噬一空。
被提到了伤心事,盛霂把脸埋到了宽大的袖子里,她原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不在意了。
痛,如何不痛,如何能够不痛?
她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听到询问她是否痛苦的话语了,最后一次大概是在她懂事后?
时间过得也不算久,不知为何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即便如此,盛霂也记得她曾经住过的那个屋子又大又白,很是空旷,非常干净。
屋子靠南边的墙上有着一扇很大很大的窗,素雪白的布帘和轻纱从墙顶垂落而下,窗外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紫色山丘,离她最近的第二个小山头上有着一颗很大的树。
有多大呢?树在山那头,她探出窗外就能触到它蔓延而来的枝干,上面开满了细细碎碎的粉紫色的花,当有风吹过,白纱飘荡间飞花盈雨,就像做了一场盛大的美梦。
她顺着粗壮的枝干一直攀爬,那是盛霂第一次离开屋子那么远。
欣喜来得快,去得也很快,她沉默地贴着门缝听着外面人的争吵,沉默地看着有人伏倒在地抱头痛哭。
“我为什么不可以有选择的自由?”
“阿霂,你要原谅她……她只是不想再失去……”
“……看不见……痛……吗?”
“你们实在是太自私了……”
“强行……留……不……下场……”
山头上的树第二天就消失不见了,连带着窗下的一大片花海都变成了和屋内如出一辙的白色。
她再也不会因为病痛而落泪,细细长长的门缝也跟着淡去的记忆一起消失。
“天灵灵,是我做错了吗?”
“非常抱歉,阿霂……”天灵灵忧心忡忡道,声音也变得没精打采起来,“我的信息库里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归羽山的清醒着的四年,她也从未曾因为忍受不了疼痛而哭泣,更不会开口喊疼了。
边筝向来心软,盛霂的皮肉骨经脉五脏肺腑会视火毒发作的程度,开裂成各种奇奇怪怪的样子,他有时候会下不去手。
边歧到了这种时候,马上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多的,都是霜雪咬着牙别过脸给她碎掉的部分一针又一针缝合拼接回去。
在那种比痛更痛的感觉上,她大概是理解边筝的。同样的,她敬重边筝,不代表两人的想法间不存在分歧。
停止了胡思乱想,盛霂抬起头来,岩装作没有看到她把袖子别到身后的小动作,一直安静得像块石头。
不过岩这个名字,不正是石头嘛!
“水月石窟对我很重要,我必须得到它。”
想到在发展未来大计中水月石窟的重要性,盛霂还是开口了。
这人真的对她好过头了,她也未曾察觉到不对劲。
本着见着有份的原则,她想着要是面前的这个人类同意,她可以拿别的天材地宝和他交换,退而求其次,只有一半也行。
“不想和我打一场了吗?”
岩在空中比划了几下,还是那种哄孩子般的轻飘飘的调调。
“那种高阶符篆阵盘,你还有不少吧。”
扭头避开了想要搁到她脑袋上的手,盛霂忍不住开口:“看在你的善良份上,原谅你的无礼。”
说是暂且相信面前的这个人类,实际上更多还是相信天道的判断不会出错,善意从何而来这个问题可以留到之后再慢慢研究,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你想要整个水月石窟,可以,我没有意见。”
这个小世界不曾诞生任何生命,现在就崩毁和以后被人发现了炼制成幻境倒也没有多大区别。
岩低头对上了盛霂的视线,细碎的黑发挡住了他的大半面庞,教人看不清神情。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是在要挟我吗?”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盛霂马上就后悔了。
“并不。”
思量再三,组织好了措辞,岩才慎之又慎的开口道:“有些安慰的话语,由没有经受过同样苦痛的人说出口,明显是很不合适的。”
他看见了她的痛苦,同样因为那一点点微弱的愧疚。
他愿意给这个可怜的孩子一个机会。
不,或许也不是这样。
“这是一个交易。”
石窟内很安静,少年的面色也很平静。
“并不是说给你一个机会。”
“而是想让你看看,全新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