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太阳这么大,你非要出来自讨苦吃。”
丁丧走在果州街道上,对身后的丁荒唧唧歪歪的抱怨:“待会力气耗尽了,我可不给你抓人吃,更不可能把你背回来。你自己看着办吧,死在太阳下不要怪我。”
丁荒依旧是黑袍、斗笠、蒙面巾还有皮手套,捂得密不透风,在阳光下微微喘息,低声问道:“我感觉自己的力量在快速流失。怎么回事,僵尸又不是鬼魂,为什么会怕太阳?”
丁丧慢悠悠的解释道:“僵尸虽然喜欢阴暗,厌恶阳光,但也不至于被照一下就受不了。而且你还是最不惧炎热的干尸,根本不怕日晒。”
“关键是你的灵魂刚刚复原,魂魄和身体没有完全融合,魂魄不能躲在躯壳之中避光,等于直接在阳光下暴晒,不怕才怪。”
丁荒呼了口气,又问:“这种状态,会持续多长久?”
“嘿嘿,那要看你自己了。”
丁丧笑道:“融合快的话,,三两天就可以了,慢的话,十年八年也不一定。更倒霉的,身躯和魂魄不但不能融合,还在不断分离,最后魂消魄散。”
丁荒抬头看了眼初升的朝阳,很是担忧:“清晨的阳光就让我这么难受,等到中午,岂不要被晒死?”
丁丧见他脚步踯躅,转过身来说道:“其实你的情况也不太严重,是你太过饥饿,魂魄虚弱,捱不过阳气。只要喝饱了血,在大太阳下行走一天也没问题。”
“怎么样?想喝血的话,咱们去弄一些来。”
丁荒也感觉神乏魂虚,只好点头道:“也罢,不要人血,禽兽之血就可以了。”
丁丧对他咧嘴一笑,招手道:“跟我来,保准让你吃到心满意足。”
转身就往一条街上拐去。
丁荒见他面色诡异,心中暗自警惕。对方肯定没有打消重新操控自己的心思,说不定前面就有什么陷阱等着自己呢。
“哼哼,你有你的算计,我也有我的后招!”
丁荒冷笑一声,拔腿跟了上去。
果州四面环山,州城建在山间平地上,城池也不甚大,全是青石筑造的房屋,道路也是青石铺就,石生青苔,十分古老。
古人起的早,大早上的街巷就挤满了人。
店铺开门迎客,小贩沿街摆摊、叫卖,官员骑马坐轿,走卒护卫开路,农夫小民脚步匆匆。车马拥挤,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往来之人除了汉人之外,还有许多服饰特色鲜明的山民,大都断发纹身,相貌凶野,腰携刀具,背着背篓,带着山中野货来售卖。
丁荒本来还有些担心被人认出身份,却在街上时不时看到一些装扮诡异之人。
有背剑高歌之游侠,有大吃狗腿之肥僧,有妆容妖媚之女道士,有高髻持杖之法师,还有一头红毛,表情冷酷的刹玛特
总之个个都神头鬼脸,奇装异服,跟漫展游街似的,奇形怪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但街上之人却只是稍稍躲避了一下,依旧各干各的,没有特意去看或者群起围观,经过的衙役、士兵也视而不见,显然都见惯了这种人。
相比之下,一身黑袍的丁荒反而不太显眼了,几乎没有人刻意去观察他。
“呵,这么多奇葩!”
丁荒总算松了口气,脚步身姿也放松下来,若无其事的在街上闲逛。
丁丧在人群中穿梭,很快钻进了一条偏僻又肮脏的小巷。
丁荒跟进来一看,左右许多绑住的家禽家畜,嘶叫吵闹,混乱不堪。
光脊梁的屠夫不停挥刀屠宰,禽兽尸体满地,到处都是污血。铺子里挂着屠宰好的禽畜,案后站的男女正在招揽客人,分割肉块。
“原来是屠宰一条街啊。“
他明白了丁丧的心思,被血腥味诱的直流口水,舔了舔獠牙,等待重孙子给自己奉上鲜血。
谁想丁丧一直没有停下来,而是直接穿过屠宰街,到了尽头的一处小广场上。这里也充满了血腥气,地上一块块的黑斑一看就是陈旧血迹。
“是人血!”
丁荒闻着熟悉的味道,心头一紧,问道:“这是哪里?你要做什么?”
“你先别问,等着就是了。”
丁丧留下一句话,头也不回进了一所院子,不一会便抱着一个陶罐走出门来,大声吆喝:“血来喽!”
他把罐子递到丁荒面前,笑道:“快喝快喝,还热着呢。”
丁荒不用闻就知道是人血,又惊又怒道:“你又杀人?”
“在城里杀人?你当我傻?”
丁丧叫了一声,说道:“赶紧喝,不然就浸住了,血气腐败,没了滋养之效。”
丁荒没有动手,瞪着他问道:“这人血,到底从哪里来的?”
丁丧不耐烦的解释:“这里是法场,官府处决犯人的地方。那边院子里关着几个死囚,今天就要处斩,我和里面的刽子手是熟人,叫他们现在就杀,然后取血给你。”
丁荒望着陶罐里的血液,嗜血欲望难以抑制,但是人性又让他反胃恶心,怎么都伸不出手去接,愣在原地踌躇难决。
“喂,你到底喝不喝?”
丁丧来气了,大声叫道:“想要活下去,必须得喝!”
“你知道我为你买这罐血花了多少钱吗?整整三百两银子,还欠了那刽子手一个大人情。”
他越说越气,愤愤骂道:“你一个僵尸,倒要做好人,什么罪错都是我他娘的给你背,你还不情不愿。”
“把你挖出来这两年,我的心血和钱财全花在你身上了,到头来却落得一场空。我不欠你的,是你欠我的知道吗?”
“闭嘴!”
丁荒喝了一声,打断他的激愤发言,斥道:“我让你挖我的坟了?你打断我的重生之术,害我变成僵尸,不得不吃人维生。我没有杀了你,已经够仁慈了,你还觉得自己委屈了不成?”
“唔!”
丁丧一下萎了,腰背也弯了,支支吾吾不敢对视。
“拿来!”
丁荒一把夺过陶罐,趁着胸中怒气盖住了厌恶,张口就往嘴里灌。
出人意料的是,新鲜人血入口竟然无比甘甜,他直觉前后两辈子都没有喝过如此美味的饮品,几斤人血一口气就喝的精光。
“哦”
丁荒长长的呻吟了一声,感觉灵魂都陶醉了,犹自没有喝够,还能再喝十几罐。
“好厉害!好强大的诱惑!”
他心中警醒,知道不能沉迷其中,否则就有失去理智的风险,便扔了陶罐,闭目感应身体变化。
人血入肚,好似火焰重燃,力量迅速滋生,不止身体有力了,精神也旺盛了许多,太阳光也不再那么令人生畏了。
“我们走!”
丁荒睁开眼睛,双目血光熠熠,对丁丧道:“去兰容寺,见过一位熟人之后,我可能就不用再吃人了。”
兰容寺在果州城西十多里外的山脚下,位置十分偏僻,附近只有几个小村子,人烟稀少,也不知当初为何有和尚要在这里建庙。
穿过一堆凌乱山包,又走进一片怪木横生的树林,便见一所破旧寺庙隐在树影里。
那庙规模很大,却早已残破,院墙建筑倒塌了大半,里面长满了高高的荒草,不似有人居住的样子。
“呵呵,有一群秃驴住在这里。”
丁丧似乎对此地很是熟悉,直接走了进去,边走边笑道:“他们不是和尚,而是杀人不眨眼的强人,占据兰容寺为巢穴,又在此开了鬼市交易赃物。我也经常来做买卖,所以熟识了。”
“是强盗窝?你怎么不早说!”
丁荒皱起了眉头,喝问道:“庙里的佛像还在不在?”
“当时你掐住我的脖子,我怎能说得清楚?”
丁丧争辩了一句,忙道:“佛像还在,那些假秃驴虽然作恶,但也不敢毁坏佛像。”
丁荒情绪好了一些,跟着他在残垣断壁中绕来绕去,经过一排松树,前方景物忽然大变。
一个完好的院落出现在眼前。只见佛塔林立,铜钟倾倒,还有不少光头在院子内外活动。
走到院门口,几个恶僧携着利刃守门,看到丁丧立刻招手叫道:“吆,丁大少来了。”
“嘿嘿,庙里新进了几个娘们,嫩的出水,丁大少要不要尝尝?”
丁丧摆摆手,牵强笑道:“不了,我有点急事要办。”
一人一尸走进院内,遇到的恶僧和俗人都熟稔的打招呼。
丁丧一路应付着,没有停脚,一直走到一间荒废大殿前,道:“就是这里,许久没人来过了。”
丁荒推开门,看到两边佛台上各坐了一排佛像,虽然满身灰尘,颓了颜色,却都保存完好。
他跨过门槛,对想要跟进来的丁丧吩咐道:“你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什么事瞒着我?我可没瞒过你。”
丁丧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很是不情愿,但还是没有进来,顺便把大门也关上了。
丁荒仔细看那些佛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光头的,有一脑袋田螺的有穿衣服的,有光身子的瘦的胖的,善的恶的,站的躺的坐的,形象各异。
殿内阴暗发霉,蛛网如纱,一众佛门大佬都居高临下注目于他,寂静无声,气氛很是诡异。
丁荒也不知道这帮家伙是谁,好在他认得观音菩萨,来到这位面前,张开嘴,吐出一颗鸡蛋大的光团。
那光团轻飘飘的,好似没有重量,就在空中悠悠的飘着。
丁荒把精神聚在其上,口中默念:“观音菩萨,丁荒求见。”
反复念叨了十余次,也不见动静,不禁疑道:“菩萨,昨晚你嘱咐我,让我在有佛像的荒僻寺庙联系你,你一定会现身,怎地连一点回应都没有?”
他思索了一会,忽然扭头看向门外,怒吼一声:“胆敢偷窥!给我滚远一点!”
“我、我才没偷看呢。”
丁丧嘴硬一句,落荒而逃。
丁荒感应了一下,见他真的走远了,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光团上,重新开始连续联络。
“观音菩萨,丁荒求见。”
刚念完一句,光团就溃散了,变成一缕白烟,飘到佛像的脸上,轻轻盖了一层。
“丁荒,你有何事?”
佛像突然转动眼珠,口唇开合,微笑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