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三清观。
夜幕星辰将天空压的很低,娩出深沉而浓烈的幻想。
子夜的圆月给小庙罩上了轻薄的面纱,光晕一片,桂花枝的树影交错纵横,院墙剥落的墙皮窸窣落地。
别院的屋舍亮着一盏残灯,江孽左右翻着身子迟迟不能入睡。
原因只有一个,柳思思的许愿完成难度太大。
如果真如她所说,她阿爷梦到在乌龙庙千年银杏树下捡拾银杏果是因为寿元已尽,那这事他江孽管不了。
因为这生死簿毕竟在阎王爷手里,他总不能去阎王爷手里刨活吧?
虽然他也是三清观庙祝,但这也专业不对口啊这!
……
三清观外的长巷中。
秋风吹过,卷帘过户。
月光将院墙的影子拉长变细,让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之感。
长巷中缓缓走入一个黑影,巷内的青石板被雨水冲刷的满是坑洞,黑影踩上去嘎吱作响。
倒不是青石板响,而是黑影穿着的草鞋沾上了不少露水。
这黑影是一个打更人。
打更人穿着厚重的蓑衣,胸前挂上一个竹梆,右手提着一盏被烟熏得有点发黑的灯笼,左手拿一根短棒,腰间还挂着一个铜锣。
他有节奏地击打竹梆,就着婆娑的夜色,孤单地行走在古城的街巷,有些泥土气息的梆声,清脆地响彻在这片土地……
梆子敲的邦邦响,铜锣五息一声,咚!
只听打更人用沙哑的声音叫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防贼防盗,闭门关窗,大鬼小鬼排排坐,平安无事喽。”
二更天,江孽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他还是在想柳思思阿爷的事,突然他想明白一件事情。
既然他江孽不是阎王爷,而那个乌龙庙里所谓的乌龙王自然也不是阎王爷,那凭什么庙里的千年银杏树便能预知死亡呢?
江孽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他决定明日一早便去乌龙庙打探一下情况。
打定主意,江孽下床吹灭了残灯安然入睡。
翌日,天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还留着三两颗残星。
江孽从后院的井中打水洗漱,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走出了三清观。
长街上有卖烤饼的,熟面里加了盐巴,撒了些芝麻,在泥炉子里烤的金黄焦香,一个才要两文钱。
江孽买了两个烤饼,一个当下吃了,另一个用黄油纸包了塞进怀里权且当做干粮。
乌龙庙在城北五十里的断崖山上,江孽出了城不敢多歇,沿着官道大踏步往北而行。
官道上不时有客商来往,系着铜铃的骆驼扛着不少的货物。
江孽看了一眼,有南方的茶叶,丝绸布料,还有胡商的香料以及羊皮毯子……
神都是大周的都城,自从十年前镇北王罗尘横扫西域九道十六府之后,胡人无不拜服,由此南北通商。
但江孽眼尖,这一路上他已经看出此时往来神都的胡商愈发稀少。
道理很简单,十年过去了,女皇登基,镇北王不复往日神威赋闲归养。
那些曾经俯首称臣的九道十六府自然动起了小心思,整个西域商道暗地里早已风起云涌,不复太平矣。
天下即将打乱,江孽知道要想在乱世中保全性命,只有获得更多的愿力。
想到这里,江孽的脚步不由地加快了不少。
巳正,江孽终于到了断崖山下。
乌龙河在不远处翻滚奔腾,河水漆黑浑浊,隐隐带着一种莫名的臭味,江孽不由地皱起眉头怀疑其这乌龙王的品味。
上山的石阶很是圆润光滑,不消多说,这是长年有人踩踏的缘故。
不少的香客正挎着竹篮往山上走去,扶老携幼络绎不绝,看的江孽是既艳羡又难过。
同样是守庙,凭啥这乌龙庙就香客那么多?他的三清观香客就那么少?
到了山顶,江孽一眼便被乌龙庙前那烫金大字的对联吸引。
问过香客才知道,那对联写的是:“道居太上修天地缘法,尘遍三千生阴阳道行。”
“好大的口气!”江孽不满的念叨了一句随后走进了乌龙庙。
乌龙庙同样是一间不大的小庙,进庙便是大殿,院内一棵千年银杏树。
暮秋时节,银杏树落了满地的叶,像是将夕阳揉碎铺在地上。
香客来往不觉的在大殿内烧香祈福,江孽在外偷瞄了一眼,不自觉地有些头皮发麻。
因为,那大殿的神像有问题!
照理说,乌龙庙内供奉的是乌龙王。
可江孽打眼瞧了一眼里面的神像,七八丈高,和常见的龙王像并无二样,但平常龙王像是庄严威武,而这龙王庙的乌龙王则是给人一种猥琐阴暗的感觉。
就在江孽疑惑的时候,院内突然响起了一片嘈杂的叫嚷声。
江孽回头一看,却见千年银杏树下站了一位身着黑道袍的老道士。
老道士长相十分古怪,头大,嘴大,肚子大,但偏偏那一双眼睛小如绿豆,看上去十分滑稽。
此时老道士面前站着一个七旬老汉,还有一个少女。
江孽定睛一看,这少女他认得,可不就是柳思思,想来那老汉便是他阿爷。
老道士怪笑着说道:“你倒是有福梦到了寻拾银杏果,放心吧,只要伺候好了乌龙王,来生必享荣华富贵。”
周围香客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那老汉,想必能够去伺候乌龙王在他们心中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只有柳思思愁眉不展,独自为他的阿爷伤感。
老道士又是怪笑两声,从脏兮兮的道袍袖子里取出几个银杏递给那老汉说道:“这是乌龙王赏你的,拿去吧。”
柳思思阿爷高兴的接过银杏,再三感谢那老道士。
老道士故作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转身离开,但江孽看到就在老道士转身的时候眼神里闪过一丝阴冷。
那阴冷转瞬即逝,连江孽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
趁着没人注意,江孽将柳思思叫到了暗处。
“你怎么会在这里?”柳思思狐疑的问道。
江孽沉声道:“来不及解释了,你能不能想办法从你阿爷那里弄来一颗银杏果?”
柳思思虽然不解,但还是点头答应。
果然,在回神都城的路上柳思思悄悄将一颗银杏果塞进了江孽手中。
……
戌时,江孽才回了三清观。
一路上他没少研究手里的那颗银杏果,不过却是一无所获。
傍晚时分,天边的云霞挂的很近。
江孽坐在台阶上,手里把玩着那颗银杏果依旧是全无思路。
外边响起了脚步声,江孽不用抬头便知道来者是谁。
“江孽,我收到举报……”
果然,司娅儿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突然,司娅儿猛的站住了。
“你,你身上怎么会有妖气?”
司娅儿戒备的看着江孽低声道。
“什么?妖气?”江孽不由地乐了,这一次司娅儿倒是换了新鲜戏码。
“我不是在和你说笑,你身上真的有妖气。”
司娅儿顿了顿死死的盯着江孽手里的银杏果说道:“妖气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