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听雨茶楼。

楼上的包间里，鱼王石老一脸生无可恋的望着对面的司娅儿。

而司娅儿却是并不着急，她拈起桌子上桃花瓷碗里的一块桂花糕，轻轻掰下一小块放入口中。

“桂花糕伴龙井茶，当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呢，石老您不尝尝看？”司娅儿将桌上的桃花瓷碗轻轻往石老那边推了推。

石老苦笑一下说道：“哪还用尝？我这双招子还亮堂着，这碗里的桂花糕细腻的紧，一看便是用大筛子先过了一遍，再用小筛子过了一遍，如此既不绊舌，桂花香也不过于粘口。”

然后石老话锋一转说道：“龙井茶虽好，可惜是秋茶而不是春茶，茶气终究怯了一些恐压不下这桂花香吧？”

司娅儿眼前一亮，没想到石老不仅擅长捕鱼训鱼，竟然还是个老饕。

但很快，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江孽端着茶杯，茶叶在里面翻滚，一如此时石老和司娅儿的博弈。

其实两个人所说的话都是一种暗示，司娅儿口中的桂花糕伴龙井茶指的便是二人之间合作对付鲶鱼妖，问石老要不要尝一尝便是问他想的怎么样了。

而石老说的也是暗示，他说自己招子亮堂，并且夸赞了桂花糕，点明了桌上的龙井茶是秋茶。

其实他的意思是说自己不会犯傻，鲶鱼妖既然有了数百年甚至千年道行，自然不是寻常易相与的存在。

虽然司娅儿也是镇魔使，但终究只是实习镇魔使，恐怕对付不了鲶鱼妖，自己不想跟着她以命犯险。

石老既然表了态，司娅儿和江孽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有些遗憾的看着楼下的看台。

日常往来茶楼的除了谈生意做买卖的商人，其他多是些来打发时间的闲客，他们常常二三人为伴，只听一壶茶便可聊完一天，其间并不买果蔬香饼。

但茶楼主人是何等精明，开门做生意的只要你进了这个门，他便会想着法的从你口袋里往外掏钱。

能来茶楼侃上一天的，多是口袋里有些余钱的人。

这种人最为无趣，茶楼主人投其所好，在大厅中设一看台，寻些说书卖艺的进来，这便是最早的驻唱了。

闲客乐得看些热闹，等他们心中高兴，自然就解开了钱袋子。

卖艺说书的吃上口热饭，茶客寻到了乐子，茶楼主人赚了钱，皆大欢喜。

而今日的听雨茶楼格外热闹，因为他们的看台上来了一位耍蛇人。

那耍蛇人穿了件土布衣裳，脚上拖着一双破布鞋，五短身材，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呈倒三角，看上去就如一条黑木蛇成精一般。

耍蛇人的身上有着一种特别的气味，那是涂了蛇莓。

懂行的耍蛇人都喜欢往身上涂抹蛇莓，这样能让蛇对他们更亲密。

看台上的耍蛇人用他那三角眼扫视了一圈，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这才不慌不忙的从身上摸出一个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哨子放在唇边。

茶客们只见那耍蛇人嘴唇微动，但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没有吹那个哨子？”江孽自言自语道。

一直沉默的石老突然接过话茬说道：“不，他吹了。”

江孽又竖起耳朵屏气凝神的去听，然后他摇摇头肯定道：“没吹，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江孽对自己的耳力很是放心，因为前两日的愿力让他的灵识增长了不少，别说楼上的包间离那看台不过数尺远，哪怕是再有十丈之遥，他也听的清。

石老回头瞥了江孽一眼，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因为这是蛇哨，是吹给蛇听的。”

江孽一愣，随后他便看到看台上有了动静。

只见耍蛇人的身上，那原本土灰色的衣物变的斑斓起来，红的、青的、绿的、黑的，简直什么色都有。

江孽看的分明，这不是耍蛇人的衣服有什么玄机，而是一条条颜色斑驳的毒蛇从他的衣服里钻了出来……

那些毒蛇缓缓从耍蛇人身上爬下来，随着耍蛇人忘我的吹蛇哨，它们竟然如勾栏的红倌人一般舞动起来。

那灵巧纤细的，宛如一个曼妙女人的腰肢……

“好厉害啊。”江孽情不自禁的赞叹一声。

石老冷哼一声道：“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这可是江湖五花八门里的高手。”

“五花八门？”江孽疑惑的说道，心想五花八门不就是一个词嘛，怎么牵扯到江湖了？

石老点上旱烟抽了两口说道：“也罢，今天老子就给你个后生仔讲讲这江湖五花八门。”

江孽见石老愿意开口，自然是乐得洗耳恭听。

石老吐了口烟气说道：“五花八门讲的是江湖上流传下来的把戏，五花分别是金菊花、木棉花、水仙花、火棘花和土牛花。”

“金菊花就是那种拿着一个装满花的花篮上街叫卖的卖花女；木棉花指的是江湖郎中，他们一般没有店面，也叫作游方郎中；水仙指的是酒楼上卖艺不卖身的歌女舞女；火棘花就是那些街边耍猴或者其他巧技的杂耍艺人；土牛花则是一些拿着扁担帮人挑东西的挑夫，有些地方也叫扛扁担或者是扛大包的。”

江孽听的稀奇忙问道：“那八门呢？”

石老将烟袋锅往鞋底磕了磕，江孽眼尖忙把装着桂花糕的桃花瓷碗护了起来。

石老又往旱烟锅里放了些烟叶美美的抽上一口这才说道：“所谓八门嘛，讲的就是一门巾、二门皮、三门彩、四门挂、五门评、六门团、七门聊和八门调。”

“巾指半仙，也就是给人算命。皮指的是卖一些干草药或新鲜草药的人，总之他们的药和药铺里的药还是有一定差距；彩指偃术师，是精通机关术并用于表演戏法的人；挂指杂耍卖艺的人；评指讲评书的人；团指街头卖唱的人；聊指戏班子的人；调指做丧礼纸花的人。”

“没了？”江孽听的正高兴，而石老却是已经讲完了。

“没了。”石老回应道。

江孽不免有些失望，这江湖五花八门听着神秘，但好像也就是些稀松平常的职业。

石老人老成精，哪能看不出江孽心中的小九九。

他先是用旱烟杆轻轻敲了一下江孽的脑袋不满的说道：“你个后生仔懂个屁，这江湖五花八门里的道道海了去，就说眼前这耍蛇人，你知道他的蛇哨是用什么做的吗？”

江孽被石老敲了头倒也不生气，听石老这样问他便回道：“是用竹子？还是玉石？”

石老摇摇头神秘一笑道：“这蛇哨是用大蛇牙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