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跪在地上，想用笑容表示友好，表情看起来却比哭还难看：

“你说得没错。现在我身上确实没什么可以拿出来换一条生路的东西，但是孩子们，我和我的兄弟们已经在这片土地上耕耘了很长时间了，积累下来的财富是你们根本无法想象的......”

幽灵打量了对方一番，见眼前之人头发灰白，满脸皱纹，看起来应该在五十多岁的样子，便没有计较对方在称呼上占了些便宜。

他用脚将对方丢在地上的枪踢远了，这才开口说道：

“米尔顿凯恩斯？芝麻大点的地方，把你宰了，我们不能自己去找？”

“没有我的帮助，你们绝对接近不了我们的宝库。”

“还‘宝库’呢......那里有什么，钻石？黄金？”

余羡忍不住插话，“别拿这种无聊的东西糊弄我们。谁不知道贵金属、宝石和收藏品现在一文不值？”

见余羡不买账，弗兰克慌了，急忙辩解道：“‘宝库’只是个说法而已......里面的东西，朋友们，你们绝对会感兴趣的。”

幽灵是个挺有耐心的人，但这会儿也被对方的说话方式逼得抓耳挠腮。他上前一步，用枪口抵着对方的额头说道：

“别废话了！你要是再不把话说明白，我看你就留到地狱里去说吧......”

“别激动！我说我说！”弗兰克颤抖着开口，“我们的仓库里有很多还能工作的电子设备，很多好酒，还有一台挑战者3！”

“突突突突！”

冲锋枪的枪声突然响起，弗兰克吓得浑身瘫软，幽灵则疑惑地看了看队友：

“你开枪做什么？”

“不好意思，走火了，”余羡讪讪一笑，“主要是因为他开得玩笑太好笑了......”

挑战者3啊，拜托！

那可是第四代主战坦克里的佼佼者！不列颠的骄傲！

余羡想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能有机会摸到它，甚至得到它！

“我没有开玩笑，朋友们，我们那里真有一台挑战者3！”

弗兰克急了，说话时不禁带了些哭腔：“那是我们十一年前在路边捡到的。它能动，也能开火！”

说话时，他的身下传来了一阵异味，害得一旁的余羡直皱眉。

弗兰克是真的被余羡突然的开枪给吓尿了。不带引号的那种。

“你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朋友，”幽灵也皱起了眉头，“‘耕耘’，“捡到”，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他从对方的话语里得到了一些信息。

不出意外的话，这批人从危机爆发开始就是一伙强盗。

强盗就强盗呗，末世之中，谁能保证自己能够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守规矩的人呢？

非要用几句漂亮话把自己包装成勤勤恳恳的老农民，那就不太合适了。

“我承认，我们一直以来的行为算不上光彩......”

弗兰克低头做出忏悔之状：“听说‘黑伯爵’在无法之地的名声不错，常常给弱势群体提供帮助......给我个机会怎么样？让我把我们的财富赠予‘黑伯爵’，让他能够更好地......呃......帮助别人？”

他本想说“扮演上帝”，但害怕触怒眼前两人，便赶忙换了说辞。

幽灵和余羡面色古怪地对视了一眼。

幽灵抢在余羡憋不住笑之前开了口：“听起来是个挺有吸引力的提议。不过比起有所收获，我觉得等着我们的更可能是你的陷阱。”

“不不不不......”大冷天的，弗兰克脑门上止不住地冒起了冷汗，“我们的人基本全在这儿了，留在聚居点的都是些老弱病残，不必担心。”

闻言，幽灵瞥了余羡一眼：“你觉得怎么样？”

余羡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他两手一合，反问幽灵：

“我们可以押着这家伙去他们的聚居点，先远远地观察一下情况，再决定是否要进去吧？”

幽灵耸了耸肩：“那就试试呗。我看着他，你去把我们的包捡回来，再把那些尸体身上有价值的东西搜出来。”

别的不说，这些强盗身上可都带着枪和弹药呢。这两样东西可是无法之地的硬通货，比黄金钻石可要有价值多了。

想到这里，幽灵不禁一阵头疼：

被这群混蛋一通扫射，我那可怜的普拉多这回算是完了。

这才开了多少路啊？

为了这辆车，我还欠着某位少爷十万镑呢！

他看着耸拉着脑袋的弗兰克，目光愈发不善起来。

余羡一个人走远了。有了两位女士在语音频道中的陪伴，他倒也不觉得独自走在寂静阴冷的树林里有多可怕。

他先是回到了两人丢下背包的地方，背上包后，才发现自己做了件蠢事。

这几个破包也太重了，我应该先去把车开过来的！

他同样意识到原先乘坐的那辆车已经不行了，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强盗们驾驶的那两辆车的方向。

虽然头一辆车前挡风已经被他们打碎了，右侧也有几个他留下的弹孔，但后面那辆的状况应该还不错。

于是他便背着那三只沉重的包走起了回头路。

走了没两步，不远处突然再一次响起了枪声，这让他大惊失色！

一共是三声枪响。从枪声上判断，第一发和后面两发并非来自同一把枪。而且后面的两枪听起来好像是幽灵开的！

“伊莲娜，什么情况？”

他丢下负担跑了起来，同时也没有忘记在语音频道里向正和幽灵共享着视觉的伊莲娜问询情况。

“余羡，快过去，幽灵中弹了！”

伊莲娜焦急地喊道。

余羡和另外两人也就隔着两三百米的距离。听了伊莲娜的话，他没有询问进一步的情况，而是加快了步伐向幽灵的方向跑去。

几分钟后，他看到了垂头丧气叉着腰站立的幽灵，以及倒在地上直抽抽的弗兰克。

见幽灵没有大碍，他松了口气，有些不满地问道：

“什么情况？”

“我大意了，没有闪......”幽灵一脸沮丧地拿出了一个破碎的平板电脑，“这个畜生偷袭我，趁我分神掏出手枪袭击了我。”

看着幽灵手里的那堆残片，余羡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幽灵一直将那只平板电脑放在羽绒服内侧的口袋里，躺在地上的这个蠢货肯定是对着幽灵的胸口开了枪，不仅没有伤到对方，还彻底断送了自己的生命。

“这个平板电脑......它没那么结实吧？你怎么没受伤？”

他不解地问道。

平板电脑上仅有一侧六分之一的部分是由金属组件构成，屏幕是类似塑料的聚合物，怎么可能挡得住子弹？

幽灵扯了扯嘴角，拉开了自己身上的羽绒服。

羽绒服下面是一件黑色的轻型防弹衣。胸口处有一小块明显的凹陷。

“好吧，你可真够怕死的，”余羡翻了个白眼，放下心来的同时忍不住嘲讽着对方，“不过话说回来，这蠢货瞄着你的左胸开枪，即便真打穿了，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不好说，这得看他的枪法，”幽灵摇了摇头，“AD-33的动力核心体积可不小。即便只是打中了边缘，我也有可能因此失去行动能力。”

说完，他看了看一旁地上蜷缩着的弗兰克。

弗兰克的锁骨处和肋骨下方各中了一枪。这是幽灵竭力克制着杀死对方的冲动的结果。

但电磁步枪的子弹造成的伤口又深又宽，以他目前的失血速度，除非有一个医术高明的外科手术团队从天而降，否则谁也救不了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正清晰感知着生命流逝的弗兰克突然笑了起来。

“难怪你身中两枪却还是行动如常了，是我大意了才对，”他笑得格外苦涩，“那你身边这位呢，他也是仿生人吗？”

“我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如假包换。”

余羡走上前去，蹲在了他的身旁：“你本来可以不用死的，你知道吗？”

“为什么？”弗兰克不解。

“因为我们俩根本就不是什么‘黑伯爵’的人，如果可能的话，我们会尽快离开不列颠群岛。”

余羡翻看他的衣服查看了一下他腹部的伤口，叹息着摇了摇头，“我们没有利益冲突。只要你能给我们足够的补偿，杀不杀你对我们来说根本就是没所谓的事。”

这话半真半假。余羡已经盘算了一番，自己和幽灵的关系或许还没有暴露，纽卡斯尔方面不见得已经意识到自己离开了城市。可对于幽灵来说，杀死对方的好处很明显，那就是不会过早暴露这个“仿生人”和纽卡斯尔之间的联系。

不杀对方也有好处。余羡可以向弗兰克自曝身份，借对方之口将勾结仿生人的罪名全部揽到自己头上，以此撇清吉赛尔母女和这件事的干系。

“我确实没想到这一茬......”弗兰克费劲地说道，“不过，即便你们提前向我说明了这一点，我还是会搏上一搏的，不是吗？”

轻易相信两个初次见面，并且还是站在敌对立场上的“人”，对于已在无法之地立足多年的弗兰克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余羡和幽灵默然。

只能说，在这个恶棍和他的同伙们盯上那辆在雨夜中抛锚的越野车时，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看来我是走不出这片树林了，”弗兰克的神情渐渐放松了下来，“看在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的分上，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一个仿生人和一个人类为什么会结伴出现在伦敦附近的荒野中？”

“这就说来话长了。他不是仿生人......”

接下来，余羡长话短说，用了三句话简单描述了一下两人这段时间的经历。

或许是因为离开了这片树林之后，他将再也没有机会向人诉说这段奇妙的经历。余羡需要这个一吐而快的机会，也就不介意浪费些口舌了。

反正死人是最善于保守秘密的。

听完了这个令人难以想象的故事，弗兰克久久没有说话，久到余羡和幽灵忍不住怀疑他已经嗝屁了。

等到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弗兰克的眼神突然变得生动了一些。虽然身体已经抖得不行了，但他还是咬牙开口问道：

“既然你们是在逃命，想要尽快离开群岛，那我能不能提出一个请求？放心，我会用之前许诺的那些东西和我自己所有的遗产作为交换的。”

幽灵和余羡交换了一下狐疑的眼神，继而开口说道：

“你先说说看吧......如果难度不大的话，我们倒是不介意占一回便宜。”

既然自己一方完全掌握主动，他们也就不必担心对方给自己挖坑了。

弗兰克的呼吸愈发急促，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的妻子和女儿......她们在......她们在我家的地下室里，我死了以后，她们......她们根本没法在镇上生活下去......求你们带她们离开......求你们了，行吗？”

“别忘了，我们可不是朋友。你就这么放心把自己家人的命运交到我们手中？”余羡十分不理解。

弗兰克惨笑了两声：“我之前说过......我们那儿的人很久没有见过女人了，这也是我......我把她们藏在地下室的原因......失去了我的关照，等着她们的要不就是......就是沦为镇上其他男人的玩物，要不就是生生饿死在地下室中......”

说着，他哆嗦着从冲锋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眼镜盒，用颤抖的手将它交到了余羡的手中。

“里面有个夹层，你们可以靠着夹层里的照片找到她们......我相信你们，是因为你们俩也是不容于这个世界的存在......一个解释不清身份的仿生人，和一个刚刚离开城市的菜鸟......哈哈哈......”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余羡略微有些恼怒地说道：“那你就不怕我这个菜鸟和他这个仿生人吞下你的财产后留下你的家人等死？”

“我的妻子和女儿又不是蠢货......在......在你们赢取她们的信任之前，她们是不会把物资和我的遗产的所在告诉......告诉你们的，”弗兰克的声音越来越小了，“而且，如果我不开口向二位请求......她们......她们也一样会死，不是吗？”

赌都赌了，反正已经翻不了身了，索性就赌得大一些。

无法之地的流民大多都是赌徒，强盗们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总是在风险最也最高的盘口上下重注，以求博得最高的回报。

既然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那自己怎么也不会亏。

弥留之际的弗兰克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余羡和幽灵在语音频道里迅速交换了一下意见，并达成了共识。

“我们可以答应下来，”余羡沉声开口，“不过，如果我们进入你们的聚居地后发现事不可为，那我们就只能食言了。”

“这已经足够了......”弗兰克轻声说道，“拿上那张照片，还有我的......我的怀表，她们会相信你们的......祝你们好运。”

说完，他慢慢合上了双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