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你还是以前的样子呢。”看着少年的打扮，布朗特不禁想起了过去的日子，过了那么久，少年的脸型变得越发英俊，而穿着还是当年那副打扮，十年前的自己就是被这幅样子迷住的。

“你是没见过我五年前的样子…”罗德摇摇头“倒是你，布朗特小姐，成为教会的修女了么？”

“不是。”女人摇摇头“我哪有资格做修女，只是因为教会收留了我，暂时帮帮他们的忙而已，穿修女服容易让人认出来。”布朗特小姐低着头，好像有些逃避罗德的目光。

罗德其实早就知道了，茉德莉拉之前就和他说了，他只是想打开话题“那布朗特夫人最近还好么？”少年按惯例问起来。

一提到夫人，布朗特小姐全身颤动了一下“母亲…在今天清晨被发现…已经走了。”女人说着话嘴唇不住地抖动起来。看得出在罗德面前她还在试图克制，但是丧母之痛才过不久，这对于她来说太难了。

这件事对于罗德打击也不小，少年瞪大着眼睛看着布朗特小姐，足足过了三秒他才反应过来，再次跑到小姐身边，罗德抓起她的手“我很抱歉…我来晚了…”

“你来了又有什么用？”斜眼看了下罗德，她强硬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不知道是罗德的话说错了还是动作冒犯她了，女人的反应很大“你和洛特还有联系么？”

“当然，和过去一样。”少年表情有些尴尬，布朗特夫人死去…这对于他来说也非常心痛，洛特好歹见过了一面，自己却晚了一步。同时他还感觉布朗特小姐的态度有些冷淡，和当初洛特描述的并不相同。眼前的她身体和那些圣职者一样消瘦，难道是因为痛苦和饥饿导致的么？

“那你告诉他，那些钱我不会再用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不需要再承担医疗费用，我能想办法养活自己。”布朗特说完站了起来“没事的话你就走吧，我很好，多谢关心。”

再次抓住了对方的手臂，罗德不让她走“我来这可不只是看看而已。”

“那你想怎么样？”布朗特小姐转过身一声冷笑“当初我把你们俩忘了，我居然真的忘了，我还挺佩服自己的。但是很可惜后来我又想起来了。你们俩…当初父亲和母亲照顾了你们那么多，我还…我还对你…现在我想想就恶心。”布朗特说到这对他啐了一口“当我们家有难的时候你和洛特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了。现在你们回来了，施舍你们那善良的好意么？还是说…”布朗特小姐说着开始解开身上衣服的扣子“看到我落魄了，想来一次，然后再走？可惜了，我现在没那么干净了。”

虽然只有一只右手，但是罗德还是很轻松地抓住了女人不安分的手“当初…”少年要解释么？当然，而且必须让这个误会瞬间消除“我们离开是因为受到了诅咒。有人…雇佣了魔法师诅咒了我们，就像你忘掉了我们一样，我们也忘掉了你，是洛特费尽了心思才找到了你们。我本来很早就想来，但是…诅咒还没消失，现在诅咒被解除，就算现在是战争我不都赶来了么？”半是真话半是假话，罗德强调了布朗特小姐认知里的事实，同时模糊了关于geis的事情，这样容易理解，又非常可信。

“诅咒？”女人眼神依旧很怀疑，但是和自己的认知没有冲突，她没有立刻否认。

“不然你怎么会忘记呢？然后突然又想起来？”罗德心中对自己的这番说辞很有自信，她绝对找不到漏洞，毕竟这是建立在事实上的小谎言。

布朗特想了想“也许吧，很可惜，现在都不重要了。”态度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布朗特小姐的脸上反而更悲伤了，一切都是误会？那又怎么样呢，解开了误会又能怎么样呢？家没了，父亲没了，母亲也离开了，知道这些又能改变什么呢？除了更想哭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啊。

“能带我去见见布朗特夫人吗？”少年放开了女人不安分的手，他语气诚恳地请求道。

“母亲已经下葬了，和老婆婆一起…她们昨晚说要一起睡，结果早上两个人就走了。”能看出来女人强行保持着比较冷静的状态，虽然话的内容很悲伤，但是语气比较平缓，也没有眼泪和呜咽声。不知道为什么，和洛特那时候完全不同，在罗德面前她似乎特别坚强“我带你去她们的坟墓吧。”女人依旧回避着罗德的目光，快步走向前。

“布朗特小姐，我来开门。”快步上前，罗德拽了一下把她拉到了后边，然后他去打开了门。

“你非要来这一套么？”布朗特看起来有些生气。和当初洛特的态度不同，她现在很反感这样。

“是的。”罗德也很固执，他看得出布朗特不喜欢这样，但少年执意如此。

布朗特小姐瞥了下他的脸，然后走出了门，而罗德则紧跟在她身边。

教会的墓园就在房子后边，这里是唯一一块难民不靠近的地方，这算是生者对于死者的尊重吧，新翻的土在墓园里很明显，布朗特带着罗德走到了两块新坟上“墓碑还没做好。应该要过两天，也可能很多天。”

“为什么那么快下葬？”罗德看了看周围，这还有几块没有墓碑的坟墓。

“饥荒爆发一周以后，那些年纪大的和年纪小的就都撑不住了，每天都有人离开，拖着只会让尸体越来越多，所以必须尽快掩埋。”布朗特说着蹲下身体，抚摸起这块墓地的新土“母亲遭受了那么多痛苦…却没有获得任何回报，希望在这里她能好好休息吧。”

“老婆婆最后…”看着旁边的坟墓，罗德单腿跪了下来“愿她和叔叔可以团聚。”他闭眼祈祷起来。

“婆婆和母亲最后一定走的很安详吧。”布朗特看着身边的罗德，女人咬了下嘴唇“谢谢。”

“说谢谢还太早了。”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刚才布朗特太太的灵魂命令我带你离开这里。”

“少扯了。”布朗特小姐站了起来“我是没办法离开这里的。”

“我一定要带你走呢？”罗德的表情是认真的，他再次抓起了布朗特小姐的手臂。

“我在这里很好，不需要你的帮助。”女人使劲挣脱着罗德的纠缠，但是她的两只手没他一只手有力。

“很好？”罗德松开了手，他用手指着教堂的大门，那里还是躺着很多难民“现在这种样子你说很好！？”

“那又怎么样？”布朗特小姐往后退了一步“我很感谢你来看我，也很感谢你来看母亲。但是其余的要求容我谢绝。也许我现在这样的人没什么资格谈尊严，当我胡闹就可以了。”说完话，她转身就走。

“如果你这样会死呢？”罗德快步拦在她面前，为了不让布朗特小姐情绪过于激动，他决定不去碰她了，只是用身体拦住。

“死？”布朗特小姐摇摇头“虽然教堂的食物很紧张，但是够我活下去了。”

“现在是够，以后呢？”罗德嗓门大了起来“现在饥荒才半个月，贵族家里还有很多余量，平民咬咬牙也能过，现在来教堂的只有最底层的贫民，但是这就完了么？战争会结束吗？”

布朗特小姐眼神动了下“也许很快就结束了。”

“不会！巨龙不会这么轻易被击败！再过十五天会怎么样？平民的存粮也没了，他们会去哪儿？还是教堂，到时候食物还会够么？教会根本不可能去区分人的贵贱，他们只会平均分配！不管你们家族过去为教会奉献了多少，他们还是会把你应得的那份平均给那些流浪汉，给那些没心没肺的人。当平均的食物不够一个人活着的时候会怎么样？饿死？还是抢别人的？你抢得过么？这里只会是一个巨大的坟墓，在这里你必死无疑！”

“危言耸听。”布朗特摇摇头，虽然能看得出她被罗德说得有些害怕了，但是态度却依旧坚决。

“艾尼卡布朗特！你要装傻到什么程度！”罗德稍稍用劲推了一把布朗特小姐，她本身体质就已经很虚弱，这一推直接摔在了地上，但是罗德这次没打算把她扶起来“聪明的你会看不清这些？”罗德在她面前蹲下“还是说你根本就准备好了迎接这些？”少年的脸上也出现了恐惧，他不害怕这女人看不清局势，看不清少年可以告诉她怎么回事。他害怕的是女人已经看清了一切，然而她选择接受。

“布朗特家族不会抛弃波特纳斯。”女人高高地抬起了头“无论前面是什么，无论我现在是什么身份，我都是不会离开这里的，这里需要我，这些人也需要我。”

“你这不是守护，你这是陪葬！”罗德摇着头“你都说了自己不是贵族，为什么还抱着这种想法活着？”

“你的家族也早就没落了，你还不是紧紧抓着你的剑么？”布朗特小姐随口就反击了他，即使这是罗德的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