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寂寞?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见到血光,有人被杀,楼中酒客纷纷吓得冲下楼梯去。
顿时楼中一空,只剩下四桌还有人。
一桌是个喝酒的和尚,还有一桌是方才拍手称快的小姑娘以及那个老者,再有一桌就是个中年道人和迟百诚。
至于最后一桌坐着的自然是令狐冲与仪琳。
纪云轩心知肚明几人的身份,和尚名为不戒,那老者和小姑娘,是日月神教右使曲洋与她孙女曲非烟,中年道人是泰山派天松道人。
小小的酒楼就聚齐了,老人,小孩,和尚,道士。
这四者为江湖中最不可惹的人。
纪云轩心道:“幸好此界是笑傲江湖,不然他心里发怵。”
而被纪云轩定义为最不好惹的四人。
其实心中均想:“果然是没有起错的名号,只有叫错名号的人!此人只是华山派最小的弟子,剑法竟是如此通神。
连纵横江湖多年的田伯光也逃不过被杀,此人不好惹!”
迟百诚自知武功不敌还强行出头要杀田伯光,可见他是个急公好义的之人。
他说道:“纪师弟,再次感谢你救命之恩,以后有任何事,皆可来泰山找我,绝不推辞。”
纪云轩笑道:“迟师兄,咱们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大家互帮互助这是应有之事,不值得挂欠!”
至于小姑娘曲非烟笑吟吟的,眼睛一直瞧着这个长的俊朗的华山弟子。
只是比她大不了几岁,武功剑法竟如此之高,心中又是好奇又是钦佩。
仪琳见着田伯光身死,即便田伯光是个淫贼还捉了她,要不是有令狐冲相救,这会只怕已经被毁了清誉,甚么都晚了。
但不得不说她天性善良,这会竟然嘴里喃喃念道:“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保佑华山派的纪师弟,他是因弟子才犯了杀戒,所有罪孽弟子替他承担,南无阿弥陀佛……”
令狐冲与纪云轩同为华山弟子,一门师兄弟。
自是知道纪云轩拜入门下以来,皆刻苦练功,竟不曾想这位小师弟剑法武功竟已经如此厉害!
他心中发怔,又是沮丧,只因他从小拜入门下,自忖天资聪明,武功是华山门下弟子中最出众者。
虽说岳不群教导弟子甚严,令狐冲面上不敢有丝毫自满得意,但心中何曾没有半点得意骄傲?
此前听江湖同道称小师弟为华山小剑神,他为纪云轩开心之余,也自诩剑法不弱于人!
今日得见纪云轩的剑法,杀得田伯光挡无可挡,只十余剑便把他给杀了,且还留有遗力。
又念及田伯光此人虽是淫贼,但也和他胃口是个磊落之人!
令狐冲为自己沮丧,为田伯光惋惜,为小师第钦佩!
种种心绪最后化了苦笑。
令狐冲也只好苦笑道:“小师弟,你瞒得我好苦!”
纪云轩笑了笑,坐在令狐冲对面,道:“我何时瞒你,大师兄可不要喝了酒,趁着酒劲凭空冤枉人!”
令狐冲道:“你武功竟然如此高强,也超出我许多,怎从不说,也从不在众师兄面前展现?”
听闻此话,楼中剩余几人也留神聆听,小尼姑仪琳睁开眼也停下念叨的经文。
纪云轩淡淡一笑,道:“武功剑法高些有甚么了不起,大师兄就如你酒量很好,你会逢人便说自己酒量好么?”
众人闻言皆笑,其中令狐冲苦笑着伸出手指了指纪云轩。
想说些甚么又一个字说不出来。
憋了半天,喉咙里最后吐出两个字:“喝酒!”
二人一顿好喝。
喝酒需要理由么?
有时需要,有时不需要。
令狐冲需要,他喝酒是为了解去心中苦闷,纪云轩也需要,他是为了解寂寞。
不知喝了多久。
酒楼里人已走光,酒已喝完。
令狐冲已经神志不清,醉醺醺的趴在了桌子上,嘴里还喃喃念叨:“小……师弟……我……要赢……你!”
纪云轩微微笑道:“大师兄,喝醉了正好做个梦,梦里甚么都有。”
令狐冲喝醉了接不了话,仪琳心思单纯,问道:“纪师弟,甚么叫梦里都有?”
纪云轩笑道:“自然是梦里,大师兄才可以打败我。”
仪琳闻言忍不住发笑,秀丽的脸上晕红一片。
令狐冲之前和田伯光周旋打斗,仪琳是亲身所见,武功虽不及,处处落下风,但胆识气魄皆不失为英雄好汉样。
因此瞧着令狐冲这会好像个失意落魄的江湖流浪客,没半点之前的潇洒。
仪琳心想道:“令狐大哥为了救我,费尽辛苦,我自当感激他,为他在菩萨面前祈祷保佑才是。
怎的我这会竟笑他呢?我这是犯了嗔戒,菩萨弟子知罪,罪过罪过。”
令狐冲身上受了刀伤,仪琳拿出恒山派闻名江湖的疗伤圣药。
她说道:“这是天香断续胶和白云熊胆丸,给令狐师兄外敷内服,几日便可痊愈。”
纪云轩道:“多谢仪琳师姐。”
仪琳急忙道:“不提谢字,此番可幸亏得令狐师兄相救,自当感激他。”
纪云轩点点头,把令狐冲送到后院厢房,然后给他外敷天香断续胶,又把白云熊胆丸给他服下,令狐冲自沉沉睡去。
忽然天空黑沉沉的,密布乌云,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纪云轩说道:“仪琳师姐,你这次被田伯光捉走,你师父和师姐妹定然十分着急找你,我便送你去与你师父汇合罢。”
仪琳知道自己师父和师姐妹们这会定然在四处寻她,但他又念及令狐冲心中忽然生出不舍。
这样的心思让她惊慌苦恼,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她欲言又止,好半天才问道:“纪师弟,你可知道我师父他们在哪儿?”
纪云轩道:“不要担心我师兄,他这在回雁楼里养伤无大碍,你跟我来罢。”
于是二人便到回雁楼门口,拿了两把油纸伞,走入街上的人群中。
转了几条街,又走了良久,纪云轩带着仪琳来到僻静的街上。
仪琳出声问道:“纪师弟,咱们是去哪儿?”
纪云轩瞧了瞧天边黑沉沉地,殊无停雨之象。
他心想:“此次我先来衡山,其余人比我后出发,这会应是已经到了!”
便回道:“去我们华山派此次约好在衡山城的见面之地。”
仪琳疑惑道:“那怎么能找见我师父和师姐妹们。”
纪云轩笑了笑并不置答。
仪琳虽未得到答案,但心想应是华山派门中有秘密渠道收到的消息,自是不方便说,也不在追问又自行赶路。
其时雨声如酒豆一般越下越大。
华山众弟子,已齐聚一间茶馆之中。
见一副馄饨担从雨中挑来,到得茶馆屋檐下,歇下来躲雨。
陆大有叫道:“喂,给咱们煮九碗馄饨另加鸡蛋。”
那老人应道:“是!是!”
揭开锅盖将馄饨抛入热汤中,过不多时便煮好了五碗热烘烘的端了上来。
陆大有很守规矩,第一碗先给二师兄劳德诺,第二碗给三师兄梁发,以下依次奉给四师兄施戴子,五师兄高根明第。
五碗本该他自己吃的,他端起放在岳灵珊面前,说道:“小师妹你先吃。”
岳灵珊平日里一直和他打闹,叫他六猴儿,但见他端过馄饨却站了起来,说道:“多谢师兄。”
几人填了肚子,岳灵珊瞧着外面大雨连绵,颇有些无精打采,道:“不知小师弟如今在哪?大师兄说要喝酒在衡阳和咱们分开,也不知赶没赶上?”
陆大有笑道:“咱们一路行来,你没听到多少人称赞小师弟少年英雄为民除害么?他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小师弟又比我们先下山,肯定已经到了衡山城里了,到时自然会见到。
说到这儿,陆大有笑了笑,又道:“咱们大师兄啊,只要有酒喝,那也是比甚么都好,小师妹你放心就是。”
旁边手拿算盘的高跟明和梁发等人也齐声点头,皆以为然。
岳灵珊转向劳德诺道:“二师兄,此次爹爹派你去福建,有甚么好玩的事,说出来解解闷!”
劳德诺感叹一声道:“有甚么好玩的,倒是见了场灭门之祸!”
几人听得灭门二字,心有余悸,也不禁好奇,梁发问道:“二师兄,你说灭门之祸,是魔教进犯灭了谁家满门?”
劳德诺摇了摇头,道:“却不是魔教行事,是青城派余观主率领青城弟子灭了福威镖局林震南一家!”
几人不由惊呼“啊”了一声,只因青城派虽说不是五岳剑派同属,但也是武林中正道同门,余沧海余观主素有威望侠名,竟会干出灭人满门之事!
茶馆角落不起眼之处,一个驼子听得余沧海之名,双眼通红,咬牙切齿。
几人也大大吃惊,岳灵珊问道:“二师兄,你亲眼见着了,给我们说说?”
陆大有,高根明,施戴子等人闻言也催促他快讲。
劳德诺点点头,随后便把余沧海师父长青子当年挑战林震南祖父林远图,长青子剑败郁郁而终,从此接下梁子这些陈年旧事。
又讲此次余沧海为了林家辟邪剑谱,是如何谋划是如何灭了福威镖局。
茶馆外黑云沉沉,雨下个不停。岳灵珊,陆大有等人听闻,心中忍不住发寒。
便在此时,只听得街上脚步声响起。
有一群人急奔而来,落足轻捷显是武林中人。
众人转头向街外望去,只见急雨之中有十余人迅过来。
这些人身上都披了油布雨衣,奔近之时看清楚原来是一群尼姑。
当先的老尼姑身材甚高在茶馆前一站大声喝道:“令狐冲出来!”
劳德诺,岳灵珊等一见此人,都认出这尼姑道号定逸,是恒山白云庵庵主,恒山派掌门定闲师太的师妹。
不但在恒山派中威名甚盛,武林中也是谁都忌惮她三分。
当即站起一齐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
劳德诺朗声说道:“参见师叔。”
定逸师太眼光在众人脸上扫过,粗声粗气的叫道:“令狐冲躲到哪里去啦?快给我滚出来。”
声音竟比男子汉还粗豪几分。
劳德诺道:“启禀师叔令狐师兄不在这儿,弟子等一直在此相候他尚未到来。”
定逸喝道:“你华山派的门规越来越松了,竟纵容弟子在外面胡闹,将我的小徒儿掳了去?”
听得此言,华山群弟子尽皆大变,灵珊急忙道:“师叔不会的!大师兄再胡闹,也决计不敢冒犯贵派的师姐!”
定逸大声喝道:“有人亲眼所见,怎可能有错!仪光咱们路上行来,江湖同道说了甚么你说出来。”
只见一个中年尼姑上前说道:“听闻许多同道说亲眼见令狐师兄与仪琳师妹一起,跟他二人在一起的还有那个无恶不作的田伯光。
仪琳师妹显然是受了令狐冲师兄的挟持,神情甚是苦恼。”
华山派众人个个神色十分尴尬。均想:“此次大师兄可是犯了大过了!”
定逸怒道:“令狐冲这畜生堕落成甚么样子了,竟和贻害江湖的田伯光这等恶人为伍,你们师父不管,我决不轻饶他!”
劳德诺恭敬道:“不知大师兄到了何处,等找到了他,便来向师叔磕头谢罪,再行禀告我师父重重责罚。”
定逸喝道:“你们华山派掳了我徒儿仪琳去,我也掳你们华山派一个女弟子。
你们把我徒儿仪琳放出来还我,我便也放了灵珊!”
说罢她便突然伸手抓住了岳灵珊的手腕。
岳灵珊腕上便如套上一个铁箍般,不由“啊”的一声惊叫出来。
便在此时,忽然有人在雨中出声,朗朗说道:“定逸师叔且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