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将沉。黄昏渐浓。
春光时节。花开叶茂。
纪云轩处事淡然,不是个悲秋伤春之人,他热爱生命,他的生命正如树上拔尖的嫩叶,初生且富有朝气。
但嫩叶不可避免会在秋天枯黄飘零。
人生如叶,叶如人生。
纪云轩坐在华山山门处的一块大石上,瞧着春回大地的景象。
忽然思及起太师叔风清扬,便如秋天枯黄的叶。
前日里,他领着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三人前往华山后山,太师叔风清扬结庐隐居之住敬拜。
他只在茅屋中打坐,不肯现身相见,只悠悠说了句:“往后华山上只有华山派,再无甚么剑宗气宗,你等不须计较前仇,只为光大华山,去罢!”
纪云轩,封不平等人只得在茅屋外行礼拜见。
静候了三个时辰后,几人起身离开后山时。
纪云轩耳中响起风清扬以浑厚内力传音入密。
他说道:“云轩,你尽管放心下山去折腾罢,趁我还有些时日可活,天塌有了太师叔帮你顶着!”
这句话只听得纪云轩胸腔发热。
尽管过去了两日,纪云轩在心底时常念起。
这位太师叔传授他剑法,这位老人如亲亲长辈般关怀,叫纪云轩如何不敬!
只是太师叔将如日暮般要往下沉。
纪云轩心中发堵,不禁生出股很深很深地惆怅来……
从远方山岗上吹来的清风,温柔的拂过他惆怅的面庞,轻轻的淌过他紧锁的眉宇。
夜色朦胧,春雷响起。
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长夜。
不多时,淅淅沥沥的雨随之落下。
雨下得大一阵,小一阵。
纪云轩转头往上山的山道方向瞧去。
他内功日益深厚,清晰的听见有脚步践踏雨水的声音。
淅淅沥沥的下雨声也掩盖不住,有人在雨夜里急奔,并且不止一人。
他心中一惊,想道:“挑这个时间段上山的,大概是善者不来了。”
不论来人是谁,纪云轩以如今武功,皆是不惧。
他站在山门处必经的一块平地上,拄剑独立。
不一会儿便已被雨水淋湿,脚声越来越近。
过了片刻,山道上出现五六盏照明的孔明灯。
借助昏黄的灯光,一伙人奔驰到了山门处。
纪云轩抹去脸上的雨水,睁大眼见到这一伙来人个个头上戴了个黑布罩子,只露出一对眼睛。
夹杂着雨水声,朗声喝道:“大雨之夜,是哪一路朋友来访?”
这伙人同时见到了拄剑而立,挡在山路上的纪云轩!
这副架势,明显是在此地等候他们。
心中暗暗吃惊,以为此趟走漏了风声。
这伙人一字排开有十五人,有四五盏灯同时往纪云轩脸上照来。
黑暗中几盏灯齐照来不免耀眼生花,
此举显得无礼之极且充满敌意。
中间一人说道:“我们此行是要上山拜访岳不群岳先生,你是华山派弟子么?赶紧前去传讯。”
纪云轩道:“阁下何人从何处而来?告知于我,以便向我家师父禀报。”
那人道:“我们是谁你不必知晓,你只管去跟你师父说,华山派得了福威镖局的辟邪剑谱,咱们要借来一阅。”
纪云轩眼神一凝,道:“我华山派自有本门武功,何须要甚么辟邪剑谱,别说没有即便是得到了,阁下如此强行索要还将我华山派放在眼里么?
依我之见,你们一伙人深夜冒雨而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只怕是藏头露尾的无胆鼠辈,有何资格拜见我师父!”
那人突然哈哈大笑,其余十四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笑声从山道上远远传出去,声音洪亮,显然每个人的内功皆不弱。
纪云轩心想:“前两日是嵩山派,泰山派,衡山派协同封不平等人来势汹汹,今夜来的这十五人也是劲敌。”
众人大笑声中,有一个人出声道:“听说福威镖局那姓林的小子拜入华山门下,皆闻岳不群武功剑法独步武林。
你们华山派自是对辟邪剑法瞧不上眼,何不借给咱们这等江湖中的无名小卒一观,也算是成人之美!”
那十四人的笑声不绝,这人说话声音洪亮,在嘈杂声中口中所说的每个字,没有被掩盖。
皆字字清晰,可见此人的内功比之其余人要高出一筹。
纪云轩道:“尔等可谓是有自知之明,藏头露尾的鼠辈,不知何来的胆量也妄想来我华山派造事,劝尔等转身下山,不然只怕生死难料。”
他说的这几句话时运上了混元功。
声音夹在十余人的大笑声中,仍然清清楚楚的传至在场每个人的耳里。
纪云轩说得轻描淡写和平时与人说话没甚么分别,却比适才那人鼓足中气大声说话显得犹为自然。
这时另一人嘿嘿一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那便让你瞧瞧我等鼠辈的手段!”
说着便持着单刀径直劈来。
纪云轩摇了摇头,冷冷的道:“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他不知何时出的剑,又何时把剑送进了此人的胸膛,取走了他的性命!
便果真是说到做到,让使单刀的蒙面人变成了鬼!
众人的笑声顿时卡在咽喉里,戛然而止。
雨夜很静,除了哗啦啦的下雨声。
纪云轩拔出长剑来,雨水涤去剑上的血迹。
他笑了笑,说道:“你们也想变成鬼么?”
剩余十四个蒙面人,生出一股寒气来。
有一人大喝道:“点子扎手,大伙齐肩上!”
顿时十四人手执各式兵器,围着纪云轩朝他周身要害攻去。
霎时间,丢在地上的几盏灯光昏黄的映照着剑光闪烁,人影乱晃。
这十四人似有默契般,配合出手,分进而击,没有攻击间隙。
手中兵刃被灯光照得闪闪生光,同时使诸般不同的招式。
纪云轩即便出剑再快,如何能在同一时间,一一拆解这攻来的十四招?
又如何能在十四位高手的分攻合围下全身而退?
雨下得又大一阵。
他缓缓转头瞧去,见这十四人头戴黑色罩子,显得二十八只眼睛在夜里炯炯有光。
似野兽的眼睛充满了凶残杀机。
忽然间他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独孤九剑第七剑破箭式专破暗器,任凭敌人千箭万箭射将过来,或是数十人以各种各样暗器同时攒射,只须使出这一招便能将千百件暗器同时击落。”
于是他来不及多想,便使出独孤九剑破箭式,长剑往十四人的眼睛点去。
只听得惨呼痛叫声不绝于耳,紧接着咣当,当啷等兵器坠地声纷纷响起。
十四个蒙面人二十八双眼睛被纪云轩以无与伦比迅捷疾速的一剑全数刺破。
趁此时机,他又是无比迅捷的一剑,挑破了十四人的脖子。
痛呼声顿时也戛然而止!
独孤九剑破箭式这一招,击打千百件暗器,长剑点在暗器上。
千点万点本有先后之别,但出剑实在太快,便如同是齐点了千百件暗器一般。
这路剑招其实异常凶险,不成功便成仁。
须得每一剑皆刺中,只稍疏漏了一刺,敌人的暗器便射中了自己,纵使要躲再也避之不及!
雨哗啦啦下个不停。
等岳不群,宁中则,封不平等人闻声赶来时。
只见着纪云轩浑身湿漉漉持剑立在场中,脚边躺了一地的尸体。
几人心中一紧。宁中则上前柔声道:“云轩,有没有受伤?”
纪云轩转过身来,还剑入鞘,道:“师娘,弟子没事。”
这一夜的春雨,下得惊心动魄。
随后几人回到正气堂。
岳不群看向小徒弟,率先问道:“云轩,可知这些蒙面人身份?”
纪云轩衣衫已被他运起真气烘干。
他浑身舒畅,回道:“弟子不知,这伙人开口便说是为林师弟家的辟邪剑谱而来!”
听得辟邪剑谱四字,几人心中一动,当年林远图一手创办福威镖局,正是靠着七十二路辟邪剑法,于黑白两道大展威名。
辟邪剑法也是由此被武林中人人皆知。
而福威镖局如今唯一林家后人便在华山门下。
岳不群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会,道:我查看了这些人的面貌,面生得很,各门各派的正道中人,我也略知一二,这伙人只怕是混迹于黑道的好手。”
纪云轩道:“如今武林中人人皆知林师弟拜入我华山门下,恐怕人人皆猜测这林家的辟邪剑谱也已落入本门手中。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知会引得多少江湖人觊觎我华山派了,今夜这伙蒙面人竟然胆大包天铤而走险,深夜偷袭潜入咱们华山,以后咱们行事须得处处小心免得遭了暗算。”
在场岳不群,封不平,宁中则,成不忧,丛不弃五人皆点头。
岳不群道:“云轩,以你往日的睿智,此种后果想必早有预料,在衡山时你为何示意为师,把平之收入门墙?”
纪云轩笑了笑道:“师父,这是一步秒棋,此时还不是泄露之时。”
岳不群微微一笑,道:“好罢,为师便等着你这步妙棋。”
宁中则看向纪云轩,开口道:“平之资质愚钝,本门剑法练得不甚好,他林家家传的辟邪剑法与六猴儿拆招,也不见得有甚么高明之处。
为何林远图能仗之在黑白道上无敌手,要是辟邪剑法真有如此精微奥妙,福威镖局怎能被青城派灭门?”
如今华山不再有气宗剑宗之分,但封不平对于剑法一道,实在是有莫大的执念和兴趣。
他猜道:“莫不是有甚么外人不得而知的玄机?”
纪云轩笑道:“封师伯却是说得没错,辟邪剑法是有为人所不知的玄机。”
成不忧问道:“纪师侄,快说来听听!”
丛不弃也把目光射向他。
纪云轩道:“辟邪剑法与葵花宝典如出一源,自然在练法上也不会有甚么差别,那林远图既然练了辟邪剑法,为何却又会有子嗣后辈继承福威镖局家业呢?”
岳不群听之,便明白过来,道:“云轩,练那葵花宝典和辟邪剑谱,果真如你所说,欲练此功,挥刀……挥刀……”
最后自宫两字,甚是不雅,且妻子宁中则在场,他却是难以宣之于口。
但这么一说,众人便恍然大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