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之南,上林苑。
这里是皇家园林,平日绝不允许普通黔首入内,所以苑中活跃着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
在刘盈的默许之下,陈濞带着猎户出身的部曲,各施手段,捉到了许多野兔、野鹿等野生动物,简单炮制一下,就能弄成可口的美食。
两个硕大的土坑已经挖好,只等待铺上草木灰油布等物,就将从御史府中运出的典籍埋进去。
当然了,干活的主力自然是刘盈从阿房宫工地接受的几百名工匠。
刘邦攻陷蓝田县之后,这里修建宫殿的徭役刑徒就一哄而散了,只留下这几百个因为户籍是蓝田县的工匠还留在这里。
他们准备观望一下再跑,要是像上次一样,叛军被秦军击退,那么就不会触犯秦律,要是秦国亡了……
嗯,反正他们靠手艺吃饭,谁来都不怕。
所以,自然便宜了刘盈。
傍晚的时候,楚军士兵和工匠一起,在园林间生起篝火,炙烤着山珍野味,放声歌唱着乡间俚曲。
要多俗有多俗,十八摸之类禁曲与之相比,弱爆了……
刘盈也混在其间,手中举着一根木棍,在火上轻轻转动一条大鱼,这是从上林苑的人工湖,长池之中捕捞到的。
因为这里罕有人烟,再加上这一时期的人不怎么吃鱼,湖中大鱼不仅個头大,而且还不怕人,岸边浅草处,徒手就能抓到!
刘盈吸了吸鼻子,手中的烤鱼已经彻底熟透,表皮焦黄,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他从火上将鱼移开,并没有直接食用,而是从身边拿过一个木板,挑出一些绿油油的酱,涂抹在鱼身之上。
这是他在湖边采集的水蓼,最古老的五辛之一,新鲜的叶片带有几分辣意,非常适合刘盈现在的口味。
毕竟他只是个孩子,舌头还没有长开,味蕾密集,正常人的微辣在他这里至少是个中辣。
坐在他身边,一手拿着匕首,一手举着鹿腿,烤熟一层吃一层的张苍见状,削下一片鹿肉,沾沾水蓼放入口中,因为肥胖而眯着的眼睛越发看不见了。
刘盈笑着说道:“只可惜我年龄还小,我娘不让我喝酒,要不然美食美酒,必然相映成趣。”
嗯,酒是路过章台宫的时候,从府库中要出来的。
他今晚并不打算返回大营,按照他的预判,老刘今天晚上肯定风流快活去了,所以夜不归宿,也没什么要紧。
再加上这里有几百精锐士兵,也完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等了一会,鱼肉微微放凉,刘盈并没有急着对付鱼肉,而是拿起手边的水囊,润了润嗓子。
做完这一切,他用两根细木棍夹起一块鱼肉,塞入口中。
顷刻之间,他感受到了水蓼那略显刺激的味道,紧接着,粗盐的咸香微涩,鱼皮的焦香,鱼肉的软嫩同时交织在一起,回荡于口腔。
刘盈咽下口中鱼肉,情不自禁的给自己点了个赞。
“完美!”
就在此时,远处响起一长一短两声号角。
这代表这有人接近,但却并非是敌人。
谁来了?难不成是老刘派人过来抓我回家?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刘盈心如电转,迅速排除了一个最荒谬的选项。
他继续小口吃着烤鱼,等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远处,摇曳的篝火下,张良樊哙联袂而来。
他们什么时候搞到一起了,难不成我又要多磕一对CP……刘盈吐出嘴里食物,站起身,主动向前迎了过去:“老师,叔父!”
樊哙快人快语:“走,跟我去咸阳宫!”
刘盈一愣:“去那干甚?我还有要事没做完哩!”
樊哙小声说道:“你不想再多几十个姨娘的话,就快跟我走!”
我去,你是为了这个来的?你啥时候有我能劝住老刘的想法?都这个点了,等咱们赶到,老刘那边都不知道完事多少回了!再说了,老刘和秦宫佳人学方言的时候,我冲进去,像话吗……刘盈挠挠头,看向一旁站着的张良:“老师也是为此而来吗?”
张良微微摇头:“秦国只是秦王投降,关中各郡尚未完全收服,此时你父亲不应该,也不能耽于享乐。别忘了,函谷关外,还有项羽带领的诸侯联军星夜而来!”
刘盈用力点点头:“好吧,我们现在就走!”
他转身看向陈濞:“收集并掩埋经史子集之事,你一切听从先生安排!”
张良顺着刘盈的视线,看到的是一个又白又胖的高大男子,他询问道:“此人是谁?”
刘盈回答道:“原来秦国的柱下史,张苍,小舅说他饱览群书,所以我让他帮着我收集咸阳城的经史典籍。”
张良带着几分好奇的看了看张苍,旋即一脸欣慰的摸了摸刘盈脑袋:“你在收集经史典籍吗?做的不错!”
…………
咸阳宫,天色微熹。
一辆四轮马车停在宫门口处,被几名身穿红色衣甲的士兵拦下。
但在看到马车上打着哈欠的刘盈之后,他们立刻将宫门推开,放刘盈一行进入。
嗯,看门的士兵是虫达率领的亲卫。
马车上,张良看着刘盈说道:“我教你的话,你都记下了吗?”
刘盈点点头:“没问题!”
他抬头看了看天边的鱼肚白,稍稍松了口气,还好这一时期的交通不发达,往返上林苑和咸阳宫一趟要多半天的时间。
要不然,老刘正勥烎,以少打多的时候自己闯入,万一把老刘吓出病来,吕雉还不得埋怨死自己?
少顷,刘盈跳下马车,被樊哙扛在肩上,向后宫之中大步而去。
没办法,这时候的宫殿建造水平不行,不能做到平地起高楼,所以都是将宫殿建在高出地面好几丈,甚至十几丈的高台之上,已显示高大巍峨,而马车可上不了台阶。
“要不,你先去?”
刘盈依稀记得,太史公说是樊哙先进入劝谏,之后才是张良,根本没自己的事!
樊哙大睁双眼:“我真的没想到,你小子竟然是这样怯懦的人!”
刘盈摇摇头:“激将法对于我这样的奶娃没用!”
看了看樊哙,张良仰起头,无声大笑。
“安啦、安啦,逗你的……”
刘盈拍拍樊哙,小声安慰,只是樊哙脸上的神情越发莫名了起来。
…………
一座殿门半掩的宫殿前,刘盈从樊哙肩上下来,悄悄走进,将耳朵贴在殿门上,仔细聆听。
在他身边,樊哙做出同样动作,只是把脸对着他:“这是在作甚?”
“嘘!”刘盈食指竖在嘴边:“里面好像没有动静……”
他心中暗自庆幸,刘邦毕竟年龄不小了,做不到勥烎菿奣,这样就能将尴尬降到最低。
于是他悄悄推开房门,慢慢走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杯盘狼藉,以及和几个身材很棒的女子扭打在一起,呼呼大睡的卢绾。
我焯,真他喵没眼看……刘盈捂着脸,眼睛从指缝中看着路,蹑手蹑脚向殿内走去。
一张宽广的床榻上,刘邦赤着上身,下身只穿一条犊鼻裤,独自一人躺着,身边并没有什么会被编辑删除的内容。
看样子,也许在昨天晚上的某些竞赛中,刘邦落了下风……
刘盈慢慢走近,手指在刘邦鼻端试探了一下,拍着胸口,小声嘀咕道:“还好好好,差点以为要提前登基了呢……”
于是他顺势捏住刘邦的鼻子,小声喊道:“父亲,父亲?快醒醒啊喂!”
刘邦顿时变得呼吸急促了起来,醉眼朦胧的睁开双眼:“盈儿?我这一定是在做梦,臭小子,为父想死你了……”
刘盈顿时僵住,心中竟有一些莫名感动,直到几秒钟后,这种感动变成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在他面前,刘邦已经彻底醒了过来,此刻正怒视着他的手指,捏在自己鼻子之上的手指!
“哎呦呦……”
睡在外间的卢绾一个激灵:“哪里杀猪?”
…………
“是张良这么教你说的?”
刘邦坐在榻上,拥着自己的外套,略带几分沉思问道。
在他面前,是捂着屁股,泫然欲泣的刘盈。
刘盈用充满控诉的眼神看着刘邦,一言不发的点了点头。
刘邦将视线移开,假装没有看到刘盈此刻的眼神,但在他对面,刘盈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一言不发,眼神控诉。
“为父错了……”
刘邦无奈摇摇头:“爹以后问清楚了再打还不行?”
“立字据!”刘盈不依不饶。
“可以,没问题。”刘邦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只是心中嗤笑,小孩子就是天真!
…………
三日之后,咸阳宫门前,当年商鞅曾经徙木立信的地方。
咸阳城周边各县县令以下,里长以上官吏尽数被楚军‘请’到了这里。
他们议论纷纷,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最坏的结果,无非是重新征调他们去把没修完的阿房宫修好。
此时,穿着一身赤红色衣甲的刘邦从远处乘车而来。
“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诽谤者族,耦语者弃市。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悉除去秦法。吏民皆按堵如故。凡吾所以来,为父兄除害,非有所侵暴,毋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