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张良的调侃,刘盈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头,脸色发窘。
不过张良并不打算深究,毕竟在他看来,贵族享受舞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那是一种私人行为,而在公众场合上,还是庄严肃穆的好。
而他不深究的另一个理由,则是想起了身在荥阳的刘邦……
上梁不正的前提下,要想让下梁不歪,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老师你别岔开话题!”
刘盈不满的嘟囔了一句,旋即接着说道:“人民喜欢娱乐,这是一种天性,强行压抑,只能适得其反!”
“尤其是拥有鱼盐之利的齐国,沃野千里,多文彩布帛鱼盐。这临淄城,在昔日的时候,也是海岱之间的一颗明珠!”
“秦蜀之丹漆旄羽,江汉之皮革骨象,吴越之楠梓竹箭,燕赵之鱼盐旃裘,魏韩之漆丝絺纻,这里应有尽有。”
“于是齐人鼓瑟吹笙,蹴鞠六博,优哉游哉。”
“一朝被秦人统治,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就连喝口酒都要偷偷摸摸!”
“这种生活,换了谁,谁能受得了?”
“秦灭亡,就在于他们太过于傲慢了,不尊重百姓的生活方式,总是试着改变对方,让对方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但最终,人民却用自己的双手,彻底埋葬了他二世三世乃至于万世的梦想!”
刘盈说完,脑海中想起了很多,但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注视着张良。
而在蹴鞠场上,随着一声哨响,下半场的比赛正式开始。
于是,蹴鞠场上,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欢呼浪潮。
张良环目四顾,看到的一张张有老有小,有胖有瘦,但却脸孔涨红,或高声怒骂,或喜笑颜开的脸庞。
“这一幕,我称之为面包与马戏。”
刘盈凑在张良身边,用低沉且冷漠的声音说道。
马戏,自然是这种齐人普遍很喜欢的蹴鞠,而面包,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煎饼……
关中麦熟,府库漫溢。
但关中之人大多还是喜欢吃稻米或是粟米这样的粒食。
毕竟,要改变人的饮食习惯,不是一件朝夕之间就能完成的事情。
但齐地不同。
这里,穷!
在被楚军蹂躏,以及田横等人的疯狂扩军后,平民百姓连口粮都无法保证,自然就没有了挑挑拣拣的坏毛病。
所以将小麦研磨成粉,用水调和,做成煎饼配着酱菜食用,就成了他们无奈之下的选择。
但,真香定律无处不在。
齐人已经从最初的抵触,变成了偶尔的尝试,接着变成了一天一顿……
只可惜现在温度不高,之前种植的大葱要么早就冻死,要么已经吃完了,否则的话……
煎饼卷大葱这个标签,刘盈说什么也要给齐人贴上!
嗯,其实煎饼这种吃食,能很快被齐人接受的另外一個原因,则在于相比于煮一锅米饭,摊煎饼所用的燃料,要少接近七成。
毕竟,摊煎饼,只需要准备一个铁鏊或者一块石板。
一把秸秆点着,趁着火焰加热炊具的时候,将准备好的面团摊开,十几秒钟的时间,一张煎饼就做熟了。
基本上火焰只需要维持个三五分钟,一家人的一顿的食物就有了。
而煮米饭,则少说需要半个小时的中大火!
相比之下,哪个省的多,不言而喻。
嗯,刘盈在穿越之前,其实挺讨厌有些短视频博主,跑到非洲教当地人煮面条的。
就那种植被稀疏的地方,煮一锅面条用的燃料,恐怕够他们做一个星期饭了!
何不食肉糜了属于是!
张良回看一眼只有自己一半多身高的刘盈,突然之间对他产生了一种陌生感。
这才和自己分离了多久啊?
这个小家伙就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恐怖如斯!
不过,我徒弟有大帝之姿!
张良满是骄傲的默默点头,尤其是看了看自己高举着双手,大声欢呼的傻儿子,更是咬起了后槽牙。
还是晚上吧,等到大家都睡着了之后再说。
孩子大了,大白天的大庭广众之下揍他,太伤自尊了……
太阳微斜的时候,蹴鞠比赛结束。
莒县田氏通过后半场的发力,终于五比四反超了高密宴氏,获得了进入总决赛的资格。
于是,散场的人流大多分成两个方向。
其中一波,自然是欢欢喜喜的去蹴鞠场周边的博彩点领取奖金,而另一波,则咬牙切齿的绕到了蹴鞠场的南侧,准备堵住高密宴氏代表队,面对面的和他们交流一下……
嗯,跤流。
对此,刘盈表示完全不在乎,他跟在张良身后,从专属的贵宾通道离开,同时不停地算着,自己这次进帐多少。
其实赚钱神马的他并不是太在意,他开博彩点的原因,在于相较于很多黑赌场,他这边还是有底线的,不至于让人卖儿卖女,卖房卖地的去下注。
赌输了的,还可以就近转个身去隔壁报名,参与基建工程还债……
而这,才是他最希望见到的一幕。
强行征发,或是摊派徭役,就会让刚刚归附的齐人心中产生对立情绪。
但要是他们主动或是半主动的报名,则这种情绪就会降到最低。
至于博彩点的收入,刘盈也不打算全部收入囊中。
他的计划,是从齐地征辟一些儒生,创办大汉公学齐国分部。
这些钱,除了给这些儒生发工资之外,全部用于买教材盖学校等公益事业。
如果在后世的话,这叫做合理避税。
但在这个年代,这是收拢人心的好方法。
古人虽然有时候很是愚昧,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傻,知识改变命运这个道理,几千年前他们就知道了。
但真的就像是儒生们所说的那样。
天不生夫子,万古如长夜。
在孔夫子开始广招门徒之前,学习这种事情,无论是诗词歌赋,亦或是骑马、嗯,是驾车射箭,都是只局限在血缘贵族这一阶层之间的。
而在此之后,‘士’这一阶层,开始不局限于血脉传承。
很多商人或是平民,也开始成为了士大夫的一员。
其实孔老夫子也不像后世很多人理解的那样,是一个古板的道学先生。
这老头,其实有意思的很!
比如他和孔门十哲之一的宰我有一段对话,大意是宰我说,服丧三年太长了,所以一年就行了。
老夫子说:丧期不到三年就吃稻米,穿锦缎,对你来说心安吗?
宰我说:安。
于是,一句话绝杀了老夫子……
不过老头在宰我走后,很是嘀嘀咕咕的阴阳怪气了宰我一顿……
还有,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孔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南子,是当时有名的一个交际花。
子路见到老夫子从娱乐会所中走出,鄙视的眼光逼得自家老师反复发誓。
天厌之!天厌之!
老师向学生发誓,啧啧啧……刘盈盯着走在自己面前的张良,微微摇头。
在他的老师中,张良属于扮猪吃虎型,惹不起;萧何就更不说了,另一个汉初三杰,还是惹不起。
看来,逗闷子的选择,就只有叔孙通一人了!
不过这老头,其实也惹不起的。
无他,这老家伙太喜欢告家长了!
在关中的时候,刘乐很多次被吕雉胖揍,其实就和叔孙通打的小报告脱不开干系!
我的命可真苦啊……刘盈摇头叹息,旋即在蹴鞠场门口,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韩信。
“大将军。”
刘盈上前微微弯腰拱手行礼。
韩信还礼后,再度看向张良行礼。
有时候这种行为很繁琐,但没办法,谁叫咱是礼仪之邦呢!
见礼完毕,刘盈颔首说道:“那我就先告辞了……你们聊……”
韩信摆摆手:“殿下留步,我今天是来找殿下的……”
张良笑了笑:“既然如此,那还是我走吧……”
一旁的张不疑则看向刘盈说道:“我今天晚上住在父亲那里,就不回去了!”
说完,他向韩信行礼后,一脸孺幕的跟在张良身后登上马车离去,浑然不知道今夜,他将面对怎样的悲惨。
刘盈在韩信面前站定,扬起小脸问道:“大将军找我何事?”
韩信脸上闪过几道黑线:“就是你把蒯彻绑走了?”
嗯,几个月过去了,他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叫过蒯彻的门客……
这主要是因为,他虽然在政治上差一点,但却并非是彻头彻尾的白痴。
白天的时候,他隐约感受到军中众将对他的排斥。
所以他就想要找身边的谋士们寻求一下帮助,看看是否是他的感觉出了错。
而这一找不要紧,蒯彻已经失踪很久的事情,终于被他发现了……
刘盈点点头,对此大大方方的承认:“不错,是我干的。那厮鼓动你寻求封王这我管不着,可他不能让你拿我做挡箭牌,这不是坑我吗?”
“所以,我让他去挖矿,是很河狸的吧!”
刘盈说完,看着脸上神色很精彩的韩信,沉声问道:“你,是真的非当这个齐王不可?”
韩信沉默良久,重重点头。
刘盈皱眉问道:“哪怕,就此让我父亲心生嫌隙?”
韩信再次重重点头:“我答应过她,若不建不世之功,就永远不回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