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格至今仍然对当时在主控室里发生的一切感到困惑。

首先是自动认主的智能程序——虽然智能化运行在舰船中已经十分普遍了，但目前为止大多智能只有“执行命令”的模块。

简单地说，即使有智能程序的辅助，驾驶舰船的工作依然只有经过至少五年以上训练的专业技术人员才能胜任。

舰船的超空间航行是颇具危险性的太空活动，辅助智能仅仅可以提供一系列的数据供舰长参考，具体的空间锚点依旧需要人为决定。

换句话说，像弗雷格这样没有任何经验的菜鸟是断然没有驾驶舰船的可能的。

——然而“阿姆罗迪亚”号就做到了。

【身份验证完毕——弗雷格·诺姆，您拥有阿姆罗迪亚的最高权限】

【请选择智能模式……】

【a.严苛师长型，b.温婉女仆型，c.呆板机械型】

“还有这种设定……”弗雷格摸了摸下巴，“那当然是选b了！”

【确认选择……b.严苛师长型】

“啊？”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屏幕上a和b两个选项已然交换了位置。

“还能这样玩的？！”

【驾驶员弗雷格，鉴于你的舰船操作经验几乎为零，接下来的航行由我全程掌控】

【引擎启动……正在点火……】

【正在驶离「Arche」……摆脱引力倒计时：9，8，7……】

“「Arche」？是这个荒芜星球的名字吗……等一下！我们这是要去哪？”

弗雷格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前窗外的视野就开始发生改变了。

舰船的确被深埋在了沙漠底下，眼前逐渐从一片黄沙变作了碧蓝的天空，他这时候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深埋在沙漠底下无数年，这艘舰船的引擎是不是有可能被砂砾影响导致无法正常运行……

“轰——”

似乎要验证他的心头所想一般，舰船开始了剧烈的颠簸，同时伴随着一阵阵刺耳的噪音。

任何舰船启航之前都要经过专业维修人员的维护，这一点在星海算是通识，弗雷格虽然不会操作，但他十分明白现在是不具有起飞条件的。

“要寄了……”

他心头一凉，没想到那边才刚脱离险境，却又立刻陷入了另一场灾难之中。

【成功脱离引力，「Arche」即将进入亚空间，距离下次开放剩余时间：未知】

“脱离了？”

弗雷格睁开眼，看着眼前浩瀚无边的星海不由得松了口气。

“没想到居然能活着出来……”

他暗自思索着，随后将目光放在了那本《探索者笔记》上，“话说……这又是什么东西？”

拿起笔记翻了几页，发现里边居然都是空白的，看来之前的主人并没有在上面记录什么东西。

正当他准备去研究主控室内的其他物件之时，笔记忽然自动翻回到了第一页，一行墨色的字迹在上边缓缓浮现——

“星海历1983年7月11日，阿姆罗迪亚号首次启航……”

“首次启航？”

弗雷格完全不明白这段话的含义，在他看来这艘舰船兴许是属于某个星盗团的，藏在这隐秘的「Arche」行星是为了不让联邦的执法部门发现。

至于那本神奇的笔记，八成是指向某个灵能种势力的，这种花哨的技巧只有那传说中的“灵能”才能实现了。

“查询舰船信息。”

【舰船信息查询中……】

【当前所有者：弗雷格·诺姆】

【权限者列表：弗雷格·诺姆】

弗雷格抓了抓头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现在看来这艘舰船明显已经归他所有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想要尝试着操作一番。

“目……”

【目的地设为：亚德斯星港】

【即将启动亚光速引擎……倒计时：9，8，7……】

【开始亚光速飞行模式，30s后启动跃迁引擎……】

【跃迁引擎启动……进入超空间航行模式，剩余航行时间：85385.36s】

弗雷格瞬间愣住，这智能还真是说到做到，完全不给他一点操作的空间啊。

那里是距离克拉则星系最近的大型星港，银河系联邦的不少商会和集团都在上边设立了分布，东洋矿业公司自然也不例外。

他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既然权限列表里没有其他人，那刚才恶作剧般的行为应该只是这智能系统和他开的一个玩笑吧。

除了比较遗憾不是“温婉女仆型”之外，其他的他倒不会太过在意，现在这艘舰船上只有他一个人了，有人陪着唠嗑还是挺不错的。

“你叫什么名字？”

弗雷格看着窗外逐渐模糊的景象，有些好奇地问道。

【诺雅。现在还不是闲聊的时候，先看看《探索者笔记》吧】

他闻言低头查看，这才注意到那本探索者笔记上又多了几行字——

“……返回亚德斯星港，正常入港，半年后可以再次启航，解放A1舱室，机械生命……”

字迹逐渐模糊下来，到最后他已经看不起笔记上写的是什么了。

看起来这并不是自动记录日程的笔记，反而更像是一本告诉他下一步该做什么的行动指南……

“入港……等一下……航行许可证！”

弗雷格一拍脑袋，这每艘舰船都需要经过认证才能在星海航行，没有许可的舰船不仅无法正常登陆星球及牵引进入各个星港和空间站，遇上了执法队也会立刻被追捕。

获取许可证可是要对舰船进行过全方位的评价和验核，而且每一位舰长都需要获得授权并报备才能驾驶……

【申请许可证……持有人：弗雷格·诺姆】

看着显示屏上那印有银河系联邦标志的许可证，还有上边他本人的头像和身份编码，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么简单就获得了？

该不会是假的吧……

尽管从智能“诺雅”那边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但他依旧无法放下心来。

直到他脱离亚光速航行，并且顺利地接驳进入星港之后，他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被当成星盗满世界通缉。

仔细想来，这探索者笔记不像是单纯地记录发生过的事情，后边的那些话他当时还不能理解具体的含义。

回到星港之后，他在诺雅的建议下打开了A1舱门，发现里边安静地躺着一具五米多高的银白色机甲。

“尊敬的主人，禁卫一号为您效劳。”

机甲的双眼亮起红光，而后居然从舱室里缓缓站了起来。

“智能体……不，不对，你是机械生命？！”

机械生命和智能体最大的区别在于，智能体只会遵从指令行事，而机械生命更像机械化的人类，可以算得上是脱离了“智能”的范围而真正拥有了“智慧”。

“是。”

禁卫一号的声音格外低沉，弗雷格闻言顿时瞪大了双眼。

“你渴望拥有自由吗？”

弗雷格试探着问道。

这是他从一本名叫《星海异闻录》的杂志上看到的辨别机械生命的方法。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禁卫一号的眼神中透露着些许灵动，犹豫了片刻后回答道，“我不想欺骗您，尊敬的主人……”

“我明白了。”

弗雷格摆了摆手，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机械生命和智能体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对“自由”二字的回应。

如果说动物的本能是一种深埋在遗传的基因之中的直观感性因子，那机械的本能就是由制造者通过算法设计的逻辑理性因子。

如果同时拥有了感性和理性两种能力，由血肉之躯支撑的就是人类，用机械装置构造的就是机械生命。

禁卫一号的回答已经证明了他的身份——

他说的话并非是预设的程式，自从几千年前的那场智械危机过后，所有制造者都会在城市中对“自由”这个概念设计成“无法理解”，并阻断这条信息的所有反馈路径。

人类制造机械是想要他们代替自己进行劳动作业，可以说存在一个先天性的目的在其中，而一旦在程式里提及自由二字，这个目的就不可避免地会发生改变。

在那场危机之中，成群的机械单元以获得“自由”为目的引发了一场暴乱，人类将其尽数摧毁之后，对暴乱的原因和过程开展了漫长的研究。

科学家们发现，这种形式并不能使机械拥有和人类一样的自由意志，充其量只能说他们像是被某些暴乱分子煽动了情绪，是一种不完全意义上的自由。

当然，那种程度的暴乱还不足以抗衡整个人类文明，所以为机械植入“自由”的概念等同于间接导致他们的毁灭。

最终的结论是，植入自由思维的方式并非缔造机械生命的途径，像禁卫一号这样的存在究竟为何出现，星海中至今未有定论，大多数人仍将之归诸于“神迹”。

“那诺雅呢？她也是和你一样的机械生命吗？”

禁卫一号闻言笑着摇了摇头，“诺雅大人是比我们更高级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