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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

书生清俊儒雅,文质彬彬,落日余晖把影子拉得很长,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天边景色,不知母亲是否已进饭食……心里想着,自己的肚子也跟着咕咕地叫了起来,便伸手进包袱摸了一块干巴巴的干粮,啃了一口,几颗碎屑飞出来。

“哎哟,真硬!”

书生嚼了几口,觉得没什么味道,便收起干粮,往前面张望了一下,不远处有好像有个小镇,刚好可以歇脚,便拍了拍已沾上了点点泥污的白色外袍,动了动缰绳,驼着厚厚两沓书的骡子不情愿的从鼻孔里呼出一口气,后踢踢了踢,掀起一阵灰尘,但还是迈动了步子。

书生从很远的地方来,跟无数上京赶考的学子一样,他家境不穷,还算富足,这一趟出远门,本来还带着一个书童的,谁知那书童半路跑了,幸好那人还算有点良心,没有把这唯一的交通工具——骡子给拐跑,说起来那小童买进来才两三年,平时为人也算老实,手脚也勤快,应该是被拐卖了的……

书生叹了一口气,跑了就跑了吧,收回思绪又继续赶路。

“悉悉索索——”

道路两旁的草丛突然动了动,窜出来一个人影,直扑到他跟前,吓了他一跳。

书生定睛一看,居然是个貌美女子,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一双美目顾盼流转,似藏着欲说还休的情意,真是好看!

就是……衣衫有点单薄。

书生心中感叹,靠近京都的就是不一样,我们那边的女子,就算现在天气热,也不敢穿得少,果然繁华之地的民风要开放许多,先生诚不欺我!

女子在地上坐了许久,见这书生从自己出现开始就发起了呆,轻“咳”了一声。

书生回神,哎呀,人还坐在地上呢,下意识地伸出手要扶她一下,地上的女子一喜,也伸白如美玉的手臂,要搭上去,就看见那手伸都一半就不动了,书生又发起了呆。

不行!

记得上次隔壁家黄二集市上扶了个老太太,一家人一个月没吃上肉……可是,这荒郊野岭的,也没人看见,真到那个时候也可矢口否认……

不行,不行,小人之举,岂非君子所为!圣贤说得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这次扶了她,万一下次又摔了呢,还有下下次,下下下次,她长这么好看,外面世道这么乱……书生仿佛看她悲惨的后半生……我得让她学会独立!

自强不息才是国之根本!

女子望着伸到一般的手,搭也不是不搭也不是,嘴角一抽,这弱鸡书生内心戏怎么这么足!

机会是靠自己争取的!

女子把心一横,就去抓书生的手,然后就抓了个空……

书生已经神色淡淡地缩回手,好像没有看到这个人一样,绕开她,扬长而去,留下还坐在地上的美人一脸懵逼……

书生来到镇上,天色已晚,虽然担心地上趴着的美人,但转念一想,这是为了她好,一咬牙,不去想了。书生投宿到一家看起来有些寒酸的客栈,身上银钱不多,将就着凑合一晚上吧。

客栈是真的寒酸,只配了半盏蜡油,烧到后半夜就没了,书生挑灯夜读的书生正看到兴致之处,便出了房门,挑了一出月光较亮的石头,坐了下来,继续埋头读书。

四周寂静无人,唯有那夜风徐徐吹送。

“郎君~”轻柔的声音传来,带着些魅惑人心的意味。

没人应。

“郎君~”又一声。

又没人应。

“二愣子!”

书生一个激灵,这回听到了,茫然地转头去寻这声音的源头,就看见院子里趴着一位貌美女子,下午那张美丽的脸庞在惨白的月光照射下,有些阴森可怖。

偷懒时看的那些仙狐野怪志异不是白看的,书生顿时明白自己成了传说中那倒霉书生中的一员了,不是说心无欲念就没事的吗!

书生心里叫苦,暗戳戳地把编书的作者鞭笞了十八遍。

眨眼之间,那女子已经攀附上来了,一双玉手柔若无骨地扒拉在书生大腿上,书生觉得腿上简直放了块冰块,冷得厉害,单薄的衣衫下已经是鸡皮疙瘩起了三四层,抖得发颤,还要故作镇定,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比哭还难看。

“你、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凉啊?”

“为了让你温暖我啊,郎君。”

“那、那你的眼睛为什么这么亮啊?”

“为了能看清你啊,郎君。”

“你、你、你的嘴巴为什么这么大啊!”

“为了能一口吞了你啊,郎君!”女子的嘴陡然张大,露出两颗泛着寒光的毒牙!

“娘啊——”

“哎。”

书生在心里喷出一口老血,没想到寒窗苦读十几年,桂没还折到,先把小命给折了,临死前还被一只蛇妖占了便宜……一张小白脸皱成了苦瓜干,书生闭着眼偏过头不想看那血盆大口,这一动作恰好露出了致命的颈部,蛇妖金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张开血盆大口就咬上去。

“噌!”

一丝金光闪过,蛇妖整个被弹飞出去。

它现了下半蛇身,青灰色的鳞片泛着光泽,尾尖极速地震动着,发出极有节奏的“嘎啦嘎啦”的响声,上身还是那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形象,此时云鬓散乱,正捂着嘴,一丝血丝从指缝中溢出,金黄的蛇瞳迷成一道缝隙,寒光凛凛,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和尚!

“可恶!”蛇妖啐了一口血沫,一颗白白的东西一起被吐了出来,竟是毒牙碎了一块!

残月当空,树影幢幢,祖母也是在这样的晚上离开的,它还记得当时祖母捧着一本翻了大半的书籍,嘴里愤恨地大喊出声:“我们蛇族与秃驴势不两立!”然后便吐出一口鲜血,不省蛇事了,虽然它那时候还小,但祖母肯定是给这秃驴气死的!

“秃驴,我们蛇族与你势不两立!”

蛇妖完全现了蛇身,直立起身仰起头部,开叉的蛇信子“嘶嘶”地吐着,粗壮有力的蛇身缓缓摆动,金属质地的鳞片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

书生瘫坐在地上,嘴巴张得老大,他哪里见过这么大的蛇,约有十几尺长,水桶粗细,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怪不得可以一口吞了自己……书生很想晕过去,奈何意志太过坚定……于是他一窜而起,手脚并用地缠上了和尚的腿,涕泪横流地哭嚎出声“大师救命啊!”

和尚解下手腕缠了几圈的佛珠,檀木佛珠泛着灵气,一看就知道跟那些摆地摊的不一样,刚要动手收拾蛇妖,就被人制住了动作,用力甩了甩,还甩不掉,眉头一皱,这小子跟蛇妖一伙的吧!

蛇妖一看,大喜,本来还想来个蛇死网破的,看来不用了,摆了摆尾巴,掉了个头。

“妖孽休走!”

蛇妖在默默心里翻了个白眼,回头,“叫我不走就不走,不是很没面子!”

书生下意识地接话:“妖孽快走!”

“好,答应你!”

一溜烟妖怪跑没影了,留下还在风中站着的和尚……

“罢了。”和尚轻叹一口气,低头对上了一张脏兮兮的脸,这东西简直拉低了人均智商水平线……呼,好想打人!

书生本能地感到危险,赶紧撒手,一蹦三尺远。

————

“轰隆隆——”

小僧人撑着一把破旧的大伞,被这震耳欲聋的雷声吓了一跳,缩瑟着抬头看了一眼天际,天空仿佛碎裂的屏障,蜿蜒瘆人的裂纹爬满天际,好像随时能塌下来一块!

“轰——”

又一声炸响,狂风裹挟着暴雨袭来,大伞被吹得几欲脱手,寒气从脚底阵阵传来,小僧人不再停留撩起湿透了的僧袍下摆,小跑着往大殿去,路过庭院时,匆匆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推开门进了室内,身体顿时回暖了几分。

大殿之内,熏香缭绕,金刚菩萨,怒目圆睁,宝相庄严,佛榻前一位老僧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老僧长眉笑脸,和蔼可亲,小僧人轻唤出声“师父?”

老僧缓缓睁开双眼,皮相虽老,眼神不浑。

“师父,师兄已经在外面跪了很久了。”

“嗯。”师父点点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外面的声音又响起,原本雄浑的声音已经沙哑了。

“师父!徒儿三岁便剃发修行,十岁已通读经书,十六岁功法大成,到底有哪一点做得还不够,您为什么就是不肯帮我受戒入门!”

小僧人听了,神情复杂,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自己是因为家境困顿,才不得已入寺庙修行,这个师兄倒好,家境殷实,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偏要上山苦修,还自动自觉地把头发剃了,死活要师父替他受戒。

老和尚怒了,口音都出来了,“哪有人上赶子当和尚的咯!”

“师父,徒儿一心向佛!”

老和尚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头顶冒烟,小僧人忙顺毛,“师父,冷静。”

老和尚努力恢复了慈眉善目的样子,清咳一声,推门走了出去。

地上跪着的年轻僧人看到他出来,眼睛发亮,“师父,你答应我了?”

老和尚一声叹气,“你虽然未受戒成为我佛门弟子,可自小随我修行,亦是我徒儿,你可知为师为何赐你法号佛念?”

“一念成佛,师父觉得我有深厚的佛缘,日后必成大器!”

放屁!老和尚腹诽,脸上还是端得一脸正派,“非也,你母亲生你时曾梦见一尾锦鲤追逐着金莲嬉戏,为你取名萧鲤,字逐莲,这其中确是有深意的!”

“师父明示。”

“你乃佛前锦鲤,与那金莲因果纠缠,佛怜你痴念,许你追逐金莲转世而来,执念未消,如何成佛?”

“师父,消了!”

“没消。”

“真消了!”

“少逼逼,俺说没消就没消!”

“……”

老和尚看着跪在风里雨里,浑身湿透,还一脸倔强的弟子,很是心疼……小徒弟啊,我也很无奈啊,本来编好的是爱恨情仇满天飞的青春偶像剧,结果媳妇没找到,男主就出家了,活生生给整成佛学大师成长记录片,佛祖他老人家还不得削了我!

“不必多言,下山去吧。”老和尚拂袖而去。

————

好看的人就算光头了也一样是好看的。

和尚生得剑眉星目,俊朗非凡,一身月白细麻制僧袍虽然有些泛黄,但纤尘不染,整个人气质超然出尘,加上刚刚击退蛇妖的实力,妥妥的得道高僧。

此时他正在尽责地“普渡”众生。

“没事,别哭,我不怪你。”

和尚微笑着摸了摸书生的头,劲痩修长的手节骨分明,手腕上缠了几圈圆润泛光泽的檀木佛珠,有种说不出的好看,清澈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书生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聆听着佛的教诲,正在浸润在漫天金色的佛光中……

“咦?大师,你发光了!”

“哦,没事,渲染一下气氛。”和尚神色淡淡地收起了护身金光,“你此行可是上京赶考?”

书生下意识地点点头,还没回答,便又听到和尚:“恐怕那蛇妖还会现身,吾此行可与你一同前往,可保平安。”

书生张张嘴,刚要说什么。

“免费的哟。”

“好……”书生还有些迷茫,我刚要说什么来着的……

“你房间在哪?”

“三十八号房。”

“可有吃的?”

“包袱里还有些干粮……”说没说完就见那高僧转身大步朝客房走去,“还未请教大师……”

“佛念。”

“小生名叫……”

“哦。”

书生:“……”还没说呢……转念一想,大师这么厉害,肯定是有未卜先知之能!

书生想着便觉得宽慰了不少,一路上总算是有个保障了,又继续坐下来看起了书。

——————

“掌门师父好!”

春风院门前,两个扫洒童子看到童颜鹤发的道人走过来,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恭恭敬敬地向他请安,屋里的婢女听到了声音,也走出来请安,他们俱是叶家家仆。

大师兄从小含着金汤匙出世,吃的是珍馐美馔,穿的是绫罗绸缎,衣食住行处处有人伺候,一朝修仙,就要摒弃富贵,清修养性。起初叶家两老安排了一大堆人来伺候小公子,专门做饭的就有好几个,负责糕点的,负责羹汤的,负责菜肴的,更别说还有专门梳头的,穿衣的,伺候沐浴的……一大群人浩浩汤汤地住进了青云山。

“不行!”师父看得嘴角直抽,大袖一挥,把人通通赶了下去。

“可是……”叶家两老面露难色,这儿子是从小捧在手里怕溶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珠如宝地养活着,如今要放他去那深山老林里不管不顾,这怎么接受得了,却又又不敢明着跟仙人杠。

“轻儿是妾身的心头肉啊,如今要妾身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那深山老林里吃苦受累,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叶夫人边说边抹泪,动情之处还用力捶了几下胸口,师父真怕她一不小心把自己捶出个好歹来,叶老爷倒是没帮腔,但是一脸痛苦隐忍,似要慷慨就义的样子。

师父最后无法,只能选择一个比较折中的方法,只能留几个小厮婢女,当是杂役弟子。

“成交!”

叶夫人一收帕子,笑阙如花,叶老爷脸色一变,春风得意。

师父:“……”十个商贾九个奸,古人诚不欺我!

杂役弟子们虽然没有修行灵根,但平时逍遥子也会传授他们一些健体养生的功法,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不成问题,是以弟子们都尊称他一声“掌门师父”。

逍遥子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朝屋里瞄了一眼,“大师兄可在?”

“禀真人,公子去了青木院,还未归。”

太好了!逍遥子心里窃喜,但脸上表情淡淡,“如此,我便进去等一等他吧。”

“是。”

逍遥子走进屋里,还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才坐下来,拿过桌上的青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清香扑,他一边品着茶,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本红底金边的帖子,和一张白纸,略微思索了一下,大笔一挥,写下了几行大字。

于是大师兄回来便看到了师父驾鹤西去的背影。

“师父走这么快干嘛?”

回到屋里就看到了答案。仙门大会的帖子正端端正正地在黄花梨的雕花桌子上躺着,旁边还用鹤毛压了白纸,大师兄一挥手,一阵清风缓缓把白纸托起,上边字体肆意飘逸,却不潦草。

“乖徒儿,为师夜观天象,西方大泽异动,恐有妖邪生,自去查探一番,仙门大会事宜就全权交与你了,事关门面,不可怠慢,还有啊,要和师弟师妹们相亲相爱的哟,师父会想你们的!”

大师兄嘴角一抽,师父你逗我呢,昨天明明是阴天!

————

“叽呀、叽呀……”

一辆高头大马昂首挺胸地踏在相间小路上,几只蝴蝶绕着它黑乎乎的钉了铁块的蹄缘飞舞,似乎那是什么美丽的花朵,马身后拉着一辆超大的马车,马车装饰华丽,里面还有软枕贵妃塌,檀木小桌子上摆了几盘精致可口的蜜饯点心。

正所谓香车宝马配美人,眉眼如画的贵公子正懒洋洋地靠着丝绸锦面软枕,玉冠束发,锦衣华服,腰间挂着一根用红绳栓住的白里带灰的羽毛,却毫无违和感,正手执一本经书,一双风流的桃花眼半睁不合地看着前面,也不知是在看书还是出神发呆,隐约能见他墨绿色的眸子,像翠绿的祖母绿宝石一般清澈通透。

他身后的矮榻上正躺着一位阖眼而眠的青年,青衣长袍,上面绣有流云暗纹,长发半挽发髻,穿着一根样式简单的木簪,面目温和,若在平时,肯定是个温润如玉的清雅公子,但此时他脸色发青,嘴唇发紫,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命呜呼,撒手人寰。

另一侧白衣少年带着半副琉璃镜,正神情肃穆地盯着桌上的一沓纸,手里的动作不停,“刷刷刷”地在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还时不时就紧张地抬眼瞥一下身旁的红衣少女,红衣少女倒是没理会他那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小动作,只眉头紧皱地盯着他画的那些奇怪图案。

看不懂,还是看不懂,烦躁!

“师姐,你不是忙着救火吗?”

清脆好听的声音传来,带着少年人未褪去的稚嫩,吸引了三师姐的注意,斗星移顿时朝小师弟投去感动得热泪盈眶的眼神。

三师姐顿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支支吾吾地说:“……一不小心放大了,房子烧没了……在山上没地方住了……”

小师弟嘴角微抽,又朝四师兄投去询问的眼神。

四师兄幽怨地看了一眼大师兄,“大师兄把我房子给拆了……”

贵妃塌上葛优瘫的大师兄高贵冷艳地扫了他一眼,四师兄立马噤声了,口风一转:“承蒙师门恩泽多年,小生无以为报,仙门大会这种小事,当然义不容辞啦!”

大师兄冷哼一声,又把眼神放回了经书上。

“唔……嗯……呜嗯……呜……”

“二师兄,你不用说了!我懂!”

木回春浑身动弹不得,却还要挣扎着要开口,一口气接不上来,脸都憋成了猪肝色,小师弟见状连忙阻止了他这一消耗生命的行为,这样子把二师兄放山上,可能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具干尸了。

三师姐赶紧一步跳到踏边,伸出小爪子给二师兄顺气,四师兄立马松了一口气,又重新把藏好的那沓纸拿出来继续写写画画,突然一颗晶莹剔透的蜜饯从盘子上悠悠地飞起来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托着它,一路飞到小师弟面前。

小师弟眨眨眼,一口把蜜饯吞进嘴里,小师弟嚼着香甜的蜜饯,冲大师兄甜甜一笑,含糊不清地开口:“蟹蟹大师兄!”

大师兄眼都没抬,像没听到一样。小少年掀开帘子,将眼光投向车外。

天地广阔,绿野仙踪。

后面是云雾缭绕的青云山,山脊苍翠如染,重峦叠嶂,远山连绵,重重似画,曲曲如屏,叹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众人都下山了,大师兄便用师父留下的钥匙,开启了护山大阵,十里桃林绕山而生,如果从上往下看,就会发现桃林分布成太极八卦状,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之下,六十四爻,方位时刻变化,周而复始,变化无穷,一入桃林深似海,不论往哪走,最终都会走回原地的。

护山大阵一是为了防止山下附近的村民误闯,二是为了防止不怀好意的其他门派来抢地盘。

小师弟自十岁那年下过一次山,就再也没有下过山了,看着十里桃林渐渐变成粉红色的一块,心里有些新奇,又有些不舍,此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吁——”

一声马的惨叫嘶鸣把小师弟的思绪拉了回来,接着马车开始剧烈左摇右晃,把师弟颠得往后倒,刚好撞上也没站稳的四师兄,两人一起往后倒,三师姐见势不妙一把跳上去想扶住他们,结果人没挡住,自己也搭进去了,三个人一起往后飞,后面躺着的二师兄睁大眼,欲哭无泪,这一砸下去可能真的会死!

电光火石之间,一阵强风扇过

来,“啪嗒”,三人被拍到了车壁上,晃动也停止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外面。

外面的马痛苦地倒在地上抽搐,它的肚子被紧紧勒住,脖子上还有两个血洞,两股血汨汨地流出来,把身下的染红了一片,青灰色的大蛇嘴边还残流着鲜血,细长鲜红的蛇信子“嘶嘶”地吐着,滑溜的蛇身在马的身上游走,似乎在寻找下一个目标,然后马车帘子突然掀开了,一个丱发的少女探出头来,正好对上一双金黄色的眸子。

少女杏眼朱唇,红带丱发,额头上还有一抹火焰状的红纹,看起来活泼灵动,很是可爱,不过,蛇是不会怜香惜玉的!

蛇妖直立起身,尾尖抽动,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两颗泛着寒光的锋利毒牙……然后帘子被放下来了。

蛇妖一愣,这是……吓着了?

然后就听到里面传来少女的声音:“大师兄,是一条蛇。”

“烤了。”声音淡淡,带着成年男子的磁性低沉。

插进来一个声音:“烤了干巴巴的,蛇还是炖汤鲜美,小师弟你说是吧!。”

“嗯。”小师弟赞同地点点头。

祝焰心想了想也赞同地点点头,“可是,它把我们的马给咬死了。”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大青蛇眨眨眼,我都听到了什么?炖汤!?正在发愣之际,一股强风把帘子掀飞了,然后就看到四张山雨欲来的脸。

蛇是冷血动物,可现在只觉得阴风阵阵,吹得它浑身发冷,这些人类看起来好像好可怕的样子……尤其是半躺着的那个漂亮的青年,好好看,可是……

好可怕!

大青蛇本能地掉头逃跑,没滑出几步就被一股大风吹得飞起来,“啪”地一声掉地上,大青蛇顺着草丛要往后面钻,“呼”,又被吹了回来……被砸了好几次,终于放弃了逃跑的念头,一条十几丈长的大蛇居然毫无尊严地把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祖母说的果然没错,越好看的人类越可怕!

当佛念循着妖气追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一条青灰色大蛇正卷着一辆没有马的车,稳稳当当地在路上爬着,以为来晚了,蛇妖已经祸害了人,正要卷着食物回老巢呢,当下一怒,放声大喝:“孽畜!看贫僧不收了你!”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大青蛇的眼泪“啪嗒”一下就下来了,朝着和尚哭嚎道:“大师!你收了我吧,我愿意!”

佛念:“……”什么情况?

车厢里阴风阵阵,大师兄半阖的眼终于睁开了,墨绿色的眸子犹如寒潭,散发阵阵冷意,冷笑一声。

“秃驴?”

三师姐紧紧抱着小师弟,小师弟紧紧抱着四师兄,四师兄紧紧抱着二师兄,二师兄不能动,只能在心里紧紧地抱着自己,凉风习习,四人毛骨悚然,大气不敢出,心里不约而同在想……

笑着的大师兄,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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