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一排被炸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不光尉迟恭，连同其身后一众将士也都陷入可怕的寂静之中。

默默的收拾完战场，总计有七人死亡，重伤之人十七名，都是一些犹在痛苦哀嚎且没法逃跑的家伙，都用不着用绳子捆绑。

这些都不是自己人，自己的部下有四人中了箭伤，此时都在旁边不远处的农舍中接受大夫的治疗。

这场莫名其妙的遭遇战，原委从俘虏口中也已经调查清楚了。

他们是平乡县的一股新兴马贼，之前都是普通农人，县里遭了蝗灾之后便落草为寇，在平乡县南占据了一块山头，起名黑云寨。

领头的人一个叫陆霖，使了一手的好花刀，外号黑云神刀，另一个名叫李云志，一身轻功出神入化，外号神行太保，不仅如此，此人还极为聪明，妙计百出，是黑云寨的智囊。

陆霖先前是一大户的总护院，蝗灾之后，便劫了大户的银两收了一批武人自己立了山头，风评不好，大户也抢，良家女也劫，光压寨夫人就有七八个之多。

他一身武艺确实不凡，再加上智囊李云志的辅助，很快就发展成了一处几百人规模的马贼山寨。

至于这次为什么跑来劫杀房遗爱，那自然是收了钱财，有人要买房遗爱的人头。

至于这买主是谁，几个俘虏级别都太低，没人知道。

一听是跟大唐骑兵对抗，李二当家的开始并不打算接手这笔买卖。

奈何寨子初建，不光要购置马匹军械，张嘴吃饭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对方拿出来的可是一枚极品的东海龙珠，价逾千金，这等诱惑自然极大，于是硬着头皮便接了下来。

手里捏着一枚玻璃球，尉迟恭看着地上血肉模糊已经看不清模样的两寨主，满眼里似乎都是怜悯。

一小撮沙子的产物，就让两名乱世枭雄魂归异乡，这事找谁说理去啊。

安排人将尸体就地掩埋，手下来报，大夫那边已经诊疗完了。

尉迟恭忙赶过去，那名姓魏的大夫正在洗手，木盆里满是红色的血水。

“魏大夫，我那兄弟几个如何了？”

魏姓村医抱了抱拳，叹道：“回大将军的话，不太好，若只是一些寻常箭伤倒也罢了，修养些时日自可痊愈，奈何那帮天杀的寇贼，竟在箭头上涂抹了粪便，赶上这等夏日，几位兵爷的伤口久久不能愈合，都已经开始化脓了。”

尉迟恭眼睛开始泛红。

箭头涂抹动物粪便这种方式是从突厥那边传来的阴人法子，一旦被这种箭矢伤到，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伤口，也有可能会快速的溃烂流脓，最后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天命。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死在这种箭伤下的兄弟早已经数都数不过来了。

“只能听天由命了。”

暗地里偷偷抹了一把泪，尉迟恭深叹一声，转而看向亲兵，“房公子那边怎样了？还是魔怔？”

房遗爱自打这场遭遇战之后，尤其是亲眼看到那几具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尸体之后，整个人便一直处在一种游离的魔怔状态，任谁跟他说话都仿佛听不到一般，蜷缩在农舍的角落里已经很久了。

亲兵点头，“送过去的饭也一口都没动过。”

尉迟恭起身来到房遗爱藏身的农舍门前，此时已近黄昏，屋内没有点蜡烛，从外面看漆黑一片。

推门走了进去，便看到了蜷缩在墙角的那个小小身影。

应该是被死尸吓着了，想起第一次杀人之后同样心生恐惧的自己，尉迟恭没说话，走过去坐在了房遗爱的身边。

良久，房遗爱才出声问道：“将军，人，为什么要杀人呢？”

人，为什么要杀人？

尉迟恭想了想，说道：“自然是为了守护。”

“我们的土地，女人和孩子，总归要有人来守护，域外的牧羊人、大山深处的贼寇，横征暴敛的贪官污吏，他们只知道烧杀掠夺，他们夺取我们生的权力，那便杀了他们，如此，我们才能生，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将军怎么看待炸药一物？”

尉迟恭心头一震。

遭遇战已过半日，这是两人第一次提及炸药这个词。

一直知道房遗爱在背后隐藏着秘密，他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秘密一旦释放出来，爆炸的是如此的猛烈且震撼。

这是一种划时代的产物，尉迟恭完全能够想象的出来，在未来战场上炸药会起到的颠覆性作用。

碾压、唯有碾压一词，才适合拿来形容它。

“炸药，是孙老想到的名字么？此名倒是贴切。”尉迟恭叹了一声，既而说道：“此物一出，开疆扩土便犹如囊中取物了罢。”

“开疆扩土。”房遗爱重复了一遍，轻叹了一口气，继续问道：“那将军有没有想过，将来会有多少人死在这炸药之下？”

尉迟恭自然想过。

很多，很多很多人。

经历了无数次的战役，他完全能够想象的出，当大批炸药丢入大军中，那会是怎样的一副惨烈场面。

犹如地狱一般吧？

沉默了一会，尉迟恭摸着房遗爱的头，说道，“小子，死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此物会掌握在谁的手中，还有这个人要拿着此物去杀死什么人，那种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就像今日，倘若不是你持有此物，我们就不会只伤了四名兄弟了，全军覆都极有可能。”

突然想起掩护自己而重伤的侯三林，房遗爱从恍惚中逐渐回过神来。

“对了，三林哥怎样了？我还没谢谢三林哥的救命之情。”

尉迟恭低下头，怅然喟叹一声，“不好，伤口已经开始化脓，又流了太多的血，现在就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怕是醒不过来了。”

什么？

房遗爱诧异，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戳伤就要丢掉性命，不至于吧？

“为啥？输点血，吃点消炎药不就好了？三林哥受的又不是什么致命伤。”他急道。

“输血？消炎药？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哎呀，跟你也说不明白，三林哥现在在哪？”

尉迟恭这人有一点相当不好，每次着急了，就喜欢揪着别人的脖领子。

一听房遗爱似乎有办法能救活自己的兄弟，他便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房遗爱提到了自己昏迷的四名兄弟面前。

肩膀被揪的生疼，房遗爱也顾不得提出什么抗议了，拆开裹在三林胸口脏兮兮的破布，仔细查看了一下伤口。

三林的伤口此时已经变成一个暗红色的血窟窿，黑肉外翻且已经发脓，尉迟恭在旁边咬牙切齿的絮叨，什么沾了粪便的箭头，房遗爱立刻就明白了。

动物粪便里含有大量的微生物和致病菌，直接和血液接触，细菌入体引发全身炎症，在这个没有任何消炎药的年代，若是体内免疫系统不给力，全身发炎貌似就只能躺着等死了。

清退众人，房遗爱从商城里拽了点消毒酒精和碘伏，还有输液器消炎药若干。

得到消息的魏大夫闻讯赶来，进门就看到房遗爱正在用棉签蘸着酒精小心的清洗着三林伤口处的脓液。

“公子也会医术？这样洗没用的，过不了多久又会生出更多的脓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