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城,乃十朝古都。
历经数万年的风吹雨打,兵戈相争,始终屹立如初。
无论是哪一个皇朝崛起,都会致力于将都城定居于此,从最开始的人皇仙朝,至今的大荒皇朝,皆是如此。
至于为何,却没人说得清楚。
反正在老百姓看来,这天下第一城,却不是浪得虚名的。
因为这座城池实在是过于庞大,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开了十八个城洞,可里边如此,每天进出城的达官贵人和百姓们,依然不时把这些城洞堵塞,在管道上排起极长的队伍。
王道林和一名身着破旧衣袍的少年排着漫长的队,一直等到时间真的快到黄昏才挤到城门洞出,看着满脸严肃仔细检查行李包裹的军士,王道林摇头笑了起来。
他笑的声音很小,身周的天荒本地人则是骂的声音特别大,大荒民风淳朴而彪悍,对于那些看似严肃的军士,还真没有几个人怕的,不过也没有谁敢无视大荒法规就这样闯过去的。
终于轮到王道林二人了,军士接过他递过去的文书,发现眼前这个少年居然是同袍,而且在前线立了不少功,脸上严肃的表情顿时变得温和了许多,但当他的目光落到王道林背后巨大的重剑时,又忍不住周四了眉头。
“这是祖传的,家父有交代过……”王道林也不恼,笑着开口,仿佛在闲谈一般。
“刀在人在,刀毁人亡……”军士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挥手轻骂道:“这种话我每天听的没有千遍也有八百遍,你就省省吧,进城以后,去城东衙门登记,否则被锦衣卫那些疯狗逮着了,那可由不得你辩解了。”
他转头望向那破烂道人背后的巨大棋盘,足足有两个壮汉背那么宽,皱着眉头问道:“你这是什么棋盘?怎么这么大?”
道人闻言,缓缓抬起头,潦草的头发遮住了整张脸,只剩下一双干净如墨的眼睛,认真道:“棋在人在,棋毁人亡!”
军士笑了,道:“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可比前边那些什么刀在人在的家伙有新意多了。”
“不过不是老哥说你,书上虽说,道无贵贱高低之分,但走棋道实在是难了些,这么多年,我……”
………
天荒城的城门洞长且阴暗,城内那面的出口很远,看上去就像是个会发亮的小洞,隐约能够看到一轮夕阳落下,红色的光线斜斜撒了进来,不多时却被昏暗和嘈杂所吞噬。
王道林和道人随着人们向那处走去,道人吃力地颠了颠背后的棋盘,却没有半分要放下的模样,好奇问道:“先生…这城里的人,都像那位军爷一样能说吗?”
“差不多。”王道林回答道:“整个大荒的权势底蕴都集中在这座城中,不像大乾和大辽,居然能让宗门乱政,这城里的人难免会骄傲了些,认为自己所认知的便是对的。”
“可越是骄傲他们表面上对外来人就越是客气,因为他们要彰显自己的风度,实际上他们确实是一群有风度的家伙。”
“他们对外来人有一种浓浓的自信,可能是出于内心的骄傲,也许是真心殷切,反正这座城里的人都喜欢说话,无论是皇宫秘闻还是青楼轶事,仿佛天底下就没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不过有一个人是例外,若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
破烂男人听闻,不由得笑了两下。
先前被军士检查后,并没有出现刀毁人亡的事,棋盘也依旧被道人背在身后,那位军士并没有为难他们,在盘问一番后,便放了行。
荒人尚武,要是手上没有个趁手的家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大荒对于自己人的管制还是比较松的,城内允许持剑,但不允许背长矛一类的兵器,也可配弓箭,但箭必须下弦,除此之外,在无任何限制。
至于你会不会将弓弦安好,偷偷打造一把长矛,天荒城人并不关心,官府不会管,军部不会管,只要别让锦衣卫看到,一切都相安无事。
满街灯火将平坦的青石路面照耀的犹如白昼,街上行人如织,或驻足仰望灯火,或熙熙攘攘,三三两两。
有身着长裳的男子佩剑而行,晚风吹拂,黑发如瀑,看上去就像是个江湖侠客,然而等看到路边杂耍,便径直停了下来,大声叫好。
女子的装束也是不一而同,在这春日初暖的季节,妇人们穿着清凉便上了街,粉藕般的玉臂露在外面摇曳,更有些性格开朗的,胸上只穿了一件抹胸,白花花的一片,好不壮观。
街道上,破烂道人好奇的打量着四周,戴着官帽的官吏文质彬彬,却相视一笑,走进了青楼胡同,商人于楼上举杯望月,故作风雅的诗句大声穿到街上,却不过‘门前一只鸭’的水准,悠悠扬扬荡来一曲丝竹之音,惹人心弦。
跟在王道林身后的破烂烦人,瞪大着细长的眼睛,走不动道了。
那个香气扑鼻的,就是胭脂?那个巧夺天工的簪头,便这样被放在摊前?还有那些妇人,怎么那么不害臊,居然朝他抛媚眼?
走不动路了那便慢慢走着,街道终于变得清净了些,行至一处屋檐下,天上也恰好下起了连绵细雨,淅淅沥沥,润物无声。
临近的竹屋这时传来一缕悠扬笛声,婉转清扬,令人心绪如洗,不过一曲普通的笛乐,道人却听的如痴如醉。
王道林却仿佛没听到一样,眼脸微微垂着,静静地听着经风而来愈见清幽的笛声,直至一曲中了,方才笑道:“我入这城,为的是天下人之生计,博一方宽阔天空,半夏此曲过哀了。”
道人眉睫方动,相隔一道竹篱已走出来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人,一身青衣,衬着此时的朦胧春雨,给人一种镜中水月的感觉。
来到这处屋檐下,沉声道:“半夏再见先生,先生依旧神采依旧,而我却依旧是一事无成的凡人。”
王道林眸中也微露出怀念之色,道:“世间谁又不是凡人,我们都是在争渡罢了。”
短叹了一声,再开眼已是清平如水,道:“半夏,我给你传书给你查的事情,你查清楚了么?”
“是,”半夏恭声道,“万花楼的招娣,正是三皇孙师门中的情人,当朝有十二位朝臣的姬妾都是她的手下,这是名单,请先生过目。”
王道林赞赏一声:“通过内闱来拉拢控制朝臣,不算太差。”
半夏皱眉道:“最难缠的是她的情报网都是青楼女子,属下很难将人手插进去。”
“无妨。”王道林低眉,道:“招娣那里你先不用去管,有些东西我不适合去做,还要麻烦她代考呢,我这里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先生折煞半夏了,请先生示下。”
“最近两个月来,有不少所谓的天骄之子和江湖名宿来往京城,意欲于明日拦截大辽使团,你且按照这个名单,一一寻上门去,只需让他们在床上躺半个月便好。”王道林微微停顿,“就借江湖切磋为由,下一封挑战书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