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州副千户,我记得之前也来了一个襄州人,已经被我让人赶走了。”木子安双目微抬,寒光逼人,一股无形气势涌出。
潜台词是,现在你能站在这里,是因为你旁边的木子卿。
张凌源有些心怵,这是他第一次面对灵境高手,哪怕他已经失去不少斗志,依然让人难以呼吸。
“大人,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他顶着头皮上了。
“爹,他帮过女儿。”木子卿心细看出张凌源撑不了太久,立马上前。
木子安看了看张凌源,至少形体上比常云山顺眼一点,加上木子卿为他说话了。
算了,逼压一个小辈干嘛。
木子安收回寒光,气息慢慢平复,逐渐跟一个寻常老人无异。
“坐吧。”
“不敢。”
“虚伪。”
“但不狂妄。”
木子安第一次正眼看他,“说吧,深夜造访为何。”
张凌源松了口气,总算能进入正题了,暗中清了清嗓。
“还请木子小姐回避一下。”
......
“现在行了吗?”木子安看了看再无其他人的书房,心里又已经有些微烦。
年轻的时候,这样的场景他也见过。不少人打着毛遂自荐的心思想一飞冲天,要不就是造一点噱头,让人以为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大人。”张凌源作揖,“兵部尚书已经欺压到头上了,首辅那边还是没有反应,大人不感到心寒吗?”
“轰隆。”
木子安捏爆了拳中空气,尖锐音爆响起,一道气纹差点穿透张凌源,好在他最后一瞬收住了。
“张,凌,源。”刑部尚书一字一字,脸上表情从惊到怒,从怒到静,最后,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少年一眼,微抬右手。
“继续说下去。”
仅仅一个照面,虽然气纹没有穿透张凌源,但是余纹已经让他受了点内伤,这就是凡境跟灵境的差距。
不敢表现出怨言,张凌源平复情绪,继续说道。
“魏王推法,目前已经取得一定成效。小到我襄州家父都受到一定波及,首辅大人推儒,至今还没有大的行动。首辅大人肯定不是没有能力,而是在等一个机会。在这机会之前,需要血来先行。”
“大人。”张凌源行上大礼,“首辅大人需要弃子,大人不能心存侥幸了。”
“想一想木子卿小姐,她是无辜的啊。”
从模拟器中看出,如果木子安继续这样下去,刑部毁矣。
三段话听完。
木子安很疲惫很疲惫了,慢慢的,又变得很轻松很轻松。
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他怎么会看不明白,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差一个人来点醒自己,让自己断了念想。
张凌源,就是那个人。
“确实如此。”木子安将他托起,声音又苍老了一分,“坐吧。”
他继续叙说,更像在回忆,“我曾经也在高山上呼啸,背诵儒文的,后来入了朝,初心渐渐变了,才知道这里面的水很深。我几度都差点被淹没,后得大将军赏识,在刑部站稳脚跟。”
“我还记得二十岁的时候是我才华的巅峰,一首《妄语》流传至今,那时候首辅大人也还不是首辅,跟我一样只是个穷酸书生,我们聊了很久,包括自己的理想,那个时候少年意气,还说了很多狂妄的话......”
张凌源哑然,《妄语》他是知道的,全诗极其豪迈,他奉为经典,幻想中以为写这首诗的是一个冠绝天下的英才,没想到作者已经快到老年了,早没有了当初那股气势。
时间转到几十年前。
首辅不是首辅,尚书大人不是尚书大人。
木子安及冠刚入京都,鲜衣怒马,风流少年。
步入黄龙桥上,那个时候还没有聚贤阁,前身是一家酒楼。
木子安直上顶楼,滔滔江水一览无遗,颇感壮阔。
“小二,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最好的菜,我要做好的诗。”
小二见惯了这样的场景,这么多人有过豪言,可是能做到的又有多少呢?
但是木子安不在意,三杯酒下肚,兴致上来,当场吟诗一首。
可谓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旁边的一个瘦弱书生拍手叫好,称三十年内当推第一。
唯一可惜的是没笔墨,诗倒是流传了下来,知道作者的寥寥无几。
称赞的瘦弱书生正是现在的首辅,那时他也跟大多人一样碌碌无为,遇见有才学的人,便心生好感,上前结交。
“敢问兄台大名。”
“在下,木子安。”
“幸会,听木兄的口音,不像是京都人。”
“慕名而来,老家在巴蜀。”
“哈哈哈,想必木兄也是心怀大志的人。”
杨时行那时候虽然位低,修为境界也只有人境,眼里却是有野心的,你能看出那种不加掩饰的希冀。
跟现在稳重,善于隐忍的杨时行相比,那个时候真的多了几分朝气。
“男儿不心怀大志,岂不白白走这一趟?”
“所言甚是。”
“对了,还没请教兄台的大名。”
“在下,杨时行,失意之人,不过,总有一天,我会一点一点往上爬,爬到最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
语毕。
张凌源脸上闪过一丝怅然,缓缓开口。
“大人,晚辈,也修的儒道。”
“看得出来。”木子安说得漫不经心。
“小子有几句话,是对信仰的一种理解。”
“其实信仰这种东西做到不负我心就行,并不是看我们身居何职,儒道厚生,会原谅我们的。”
有意思,木子安笑了一下。面对张凌源,已经不像一个长辈,更像一个倾诉者了。
“其实我之前一直有一个自己不愿面对的心结,你帮我直视了它。”
“呼。”张凌源轻轻吐气,“大人想开了就好,有时候会觉得争来争去真没意思,不如跟多跟跟家人。”
“行了,年轻人,后生可畏啊,或许,你能成为下一个首辅。”
“小子不敢。”张凌源还没那么狂。
“不错,知道进退。”木子安躺在椅子上,从那种放空的状态中出来。
“为木家做了这么多,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他丢过来一个腰牌,张凌源弯身接过,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终于成了,搭上刑部尚书这条线,以后在京都,就不会显得那么被动。
“年轻人。”他长者一般说教,“你比我那时候成功许多,也有胆识,但是不会忍辱,你的眼里,藏有野兽的。”
还是被看出来了,张凌源也不解释。
“年轻气盛是好事,不过有时候容易吃亏。”
摸了摸下巴。
“罢了,我那时候也这样。”木子安躺在椅子上,在情感爆发后的极度平静。
“有了这块腰牌,就算刑部的客人了,我木子安,也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无事,就退吧。”
“那就,多谢大人。”
张凌源将手推到眼前,把脸遮住一半,看不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