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碧如洗,雕花窗上的九曲回栏却是鲜红的。
晓风吹过,珍珠串成的纱窗叮咚作响,风中带着嫩草的清香。
如今仍是二月。
唯有如此,天机明镜先生才可以静心的领略着这种顶级传媒总部特有的空阔和芬芳。
有人敲门。
进门的唐浩文低声禀道,“赵氏船厂以及古龙兰两家巨头的代表已经到了楼下。”
天机明镜先生只是听着,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道,“如果是琐事,就不麻烦他们上来了,让相干人等自行帮他们处理一下。”
人一旦到天机明镜先生的这个位置,很多事情己经不再需要他亲自过问了。
唐浩文道,“兹体事大,主编们不敢擅专,两家的代表此次过来,只是传个话,要求就选拔台广告位置紧急协商。”
天机明镜先生开始皱眉沉思。
这时间,一对葡国装束的青年男女推门而入。
玲珑塔的七层本来是非请勿入的,只是这两位当初为灵霄阁送财解难,灵霄阁上上下下都对他们大有好感,哪里还好意思去阻拦他们的去向。
现在的维多利亚封铃舞仍然是古龙兰的代表,而加西亚玉摧红却变成了赵氏船厂的独立股东,对于这样巨大的转变,唐浩文直接无语。
天机明镜先生猛然身起,上前一把就拉住了玉摧红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沉声道,“这阵子,为了一百万两的悬红,不知有多少杀手惦计着你们师徒两人的颈上人头,你竟然还有心情出来四处闲逛?”
玉摧红笑道,“我身上的麻烦还少吗?”
天机明镜先生道,“可是你的两撇小胡子呢”
一边的封铃舞目光闪动,娇笑道,“他喝了酒,没有银子付帐,所以连胡子都被那酒吧的老板娘伊萨贝尔刮去,当粉刷子了。”
天机明镜先生板着脸道,“那小娘儿们,定是看中你的小胡子,拿去日夜擦她的脸。”
唐浩文忽然插口问道,“铁……铁大副现在近况如何?”
封铃舞那秋水如神的双眼此时一亮,道,“现在他跟燕归云在一起。”
回忆起“二月二龙抬头之战”中燕归云的尴尬表现,唐浩文反而为铁无双的安全担上了心。
一旦讲到燕归云,封铃舞就变得格外上心,柔声道,“燕归云这小子,其实资质非凡,便犹如利剑出鞘,自带逆天的杀气!”
天机明镜先生听到此处,嘴角竟然隐隐泛出了笑意,只是他严肃惯了,但这笑意仅宛若漫天冰雪中一丝火花而已,若是不留心的话,是绝对难以发觉的。
他道,“这酸丁一旦炸了毛,天下间,还真正没有几人可以正面触其锋芒。”
玉摧红沉声道,“现在,他已经找回自己的正常状态了!”
诚然,燕归云不喜欢杀人,但是,在应州大战中,七星堆下,他的索魂剑锋之上沾了多少鞑靼勇士的喉头热血,只怕连他自己都算不清楚了,这样的人,这样的剑,杀气始终是自带的。
唐浩文不由点头,这样,杀手们再想去动铁无双,在行动前便要考虑再三,以他们的实力己经抗御不了自带杀气的燕归云。
一片浮云飘来,掩住已由东方升起的太阳,于是,这玲珑塔的顶层,就变得更加幽静。
由窗格间漏下的炫彩光华,已自一起消失无踪,甚至连瞅瞅鸟语声,潺潺流水声,听来都远不及平日的美妙了。
所以,封铃舞忽然将小脸一肃,沉声道,“罗索完一大堆琐事,现在,我们可以转入正题了吧?”
天机明镜先生淡淡道,“我们还要等一个人。”
封铃舞冷哼一声,傲然道,“这灵霄阁里,未必会有人比我的谱儿还要大?”
天机明镜先生虽然也是傲骨天生之人,但是面对这么一个刁蛮小女子,他也只能抿唇白眼望天。
“抱歉抱歉。”说话之人还在门外,但笑声已在这略显尴尬的屋子里荡漾起一阵温暖之意,他的人虽还未进来,却已将春天带了进来,笑声已然如此,人自然更是可想而知了。
众人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但是恪于各自的身份,只是静静望着那扇门,既没有站起,也并没有说什么。
白胖胖的祝枝山冲进门来,不及擦额头的汗珠,先对天机明镜先生躬身敬礼,又和加西亚玉摧红狠狠地拥抱了一下。
走到封铃舞的面前,他略一迟疑,躬身轻轻托起对方的小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吻手礼,口中笑道,“尊贵的维多利亚小姐,您总是这样的光彩照人。”
维多利亚封铃舞被他哄得贝齿灿然,笑道,“江南四大才子之中,如果比拼做人做到八面玲珑,你是第一!”
天机明镜先生冷冷道,“闲人出去,现在开会。”
唐浩文敬茶完毕转身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做为此次“花魅争艳”大会的指定机构,灵霄阁负责推广,造势,当然,知府大人燕攀龙也不会让他们白忙,特意将会场的广告发包权一并赐与灵霄阁。
维多利亚封铃舞环视众人一周,道,“不知道,天机明镜先生准备如何分配此次大会过程中的广告份额?”
天机明镜先生淡淡道,“依据往年惯例,古龙兰与赵氏船厂两家五五均分。”
封铃舞斜瞥玉摧红一眼,道,“你对这个可有意见?”
玉摧红将手一摊,笑道,“如此,便是最好了。”
封铃舞道,“往年,赵氏船厂没有拖欠广告费,往年,古兰龙也不用多支付三成的广告费。”
玉摧红道,“好在,此事己经完满解决。”
封铃舞冷哼一声,道,“赵氏船厂如今变成了加西亚自家的生意,你倒是上心得够快。”
有了一张美丽的脸,就很难再有一颗能了解别人,体谅别人的心,这两样东西本来是很难在同一个女孩子身上共存。
玉摧红不愿与她做无谓的争执,只是淡淡一笑。
封铃舞看向天机明镜先生时,双颊梨涡隐现,樱唇如花朵般绽开,道,“不过,他的记性好象被狗吃掉了!”
天机明镜先生知道这丫头难缠,但是,在灵霄阁银根最为吃紧之时,确实是面前这位维多利亚封铃舞和玉摧红从古龙兰方面争取到追加三成的广告费,才让灵霄阁度过了难关。
所以,她现在来要求增加古龙兰的广告额度,其实不无道理。
只是,全城仅有三千六百五十处在册广告墙,这次顺了古龙兰的情,难免却要拂了赵氏船厂的意。
天机明镜先生为难地看看玉摧红,道,“不知道加西亚船长的意思呢?”
玉摧红笑道,“您也知道,船厂如今己是我自家的生意了,怎么还可能将胳膊肘再向外拐呢,除了五五开,其余免谈。”
天机明镜先生看看她,又看看他,心中暗骂道,“你们这两个小东西,好的时候赛过亲兄妹,做起生意来,却是针锋相对,你们如此咄咄相逼,是准备今天就玩死老夫吗?”
祝枝山最不喜欢开会,但现在,作为“花魁争艳”大会主持人的代表,他却又偏偏坐在会场中央。
人只要活着,就难免要做一些自己本不喜欢做的事情。
“如果太烦,干脆想法子偷偷睡一觉,反正人也到了,至少可以表达出对到会者的尊重。”祝枝山觉得这样的想法不算太得罪人,可是,面对着三双逼视过来的目光,他现在怎么好意思打盹?
此时,竟然又有人推门而入。
天机明镜先生脸色一沉,便要发作。
进门的竟然是身佩应天府衙腰牌的皂衣捕快。
一直不能插话的祝枝山当即来了精神,起身笑道,“麻五哥,您这是……?”
应天府捕快麻五略拱一拱手,算是对大家致意,转身看向天机明镜先生,道,“我是来传递一个坏消息的。”
天机明镜先生淡淡嗯了一声。
麻五道,“我家马爷让我告诉开会三家,街上铺设广告的几方已经打起来了!”
祝枝山看看玉摧红又看看封铃舞,心道,“你们在下面就已经直接开打了?”
麻五严肃道,“鉴于事态发展严重,我家马爷决定,即日起,无论是谁的广告,没有他老人家盖章审批通过,统统不准户外投放。”
祝枝山忍不住接话道,“如果有人不经审批就自己偷偷弄上一块呢?”
麻五冷冷道,“本城的治理要靠大家的鼎力合作……有顶风作对者,这便是逼着应天府衙动粗了!”
麻五说完,转身就走。
天机明镜先生起身,这次推开的是西向的雕窗,如今已是午后,春天的太阳就像是小姑娘的脸一样,终于羞答答的从云层里露出来了,暖洋洋的照在金陵长街之上。
女子及孩童们早换上了有红有绿的春天衣裳,咬着桂花糖在街上遛达着晒太阳。
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风筝飞满在蓝天上。
风筝之下,有大片的酒肆,茶楼,当然又有刷得雪白的高大外墙,仿佛一夜之间,那些外墙之上刷上了各式巨幅人像,有大副,有岳增,还有各式年轻的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