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三两忽然道,“谢谢你。”
玉摧红道,“啊”
在世人的眼中,裘三两己经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他是地狱来的是勾魂使者,是一台高效冷血的杀人机器。
玉摧红何德何能,竟然能够和他这种怪物说上这么多的话。
此时,裘三两习惯性的沉默了,因为他知道,这一路上玉摧红插科打浑,其实是在为他宽心。
高手决斗,一般会提前三日,焚香斋戒,把自己身体的各项机能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而他却反向为之,在决斗之前的一个时辰里,先大闹了南京六扇门总部,心又怎么会静得下来?
面对着当世最优秀的少年剑客燕归云,自己的心若还是乱着的,剑法必乱,剑法若是乱的,就必然要死在对下的剑下无疑。
剑毕竟是杀人利器。
裘三两冷笑道,“还没开打,难道你认为我已败了”
玉摧红道,“你把六扇门搞得乌七八糟的时候,小燕却在蕉溪岭上以逸待劳。”
裘三两道,“所以,你就出现在孤凄埂,先侦察一下我的情形”
玉摧红没有否认。
裘三两道,“你,不愿意燕归云乘人之危”
玉摧红咬唇,算是承认了。
裘三两冷笑了,无论玉摧红做再多的手脚,都是没有用的,这一战已经势在必行了。
玉摧红道,“我现在来,只是让你们公公正正地打一场。”
裘三两冷哼一声。
玉摧红道,“希望我没有添乱。”
裘三两霍然转过头盯着他,狼眼中仿佛露出一抹温柔的感激之色,却又很快一闪而过。
他是冷血杀手。
他没有朋友亲人。
所以他不会对任何人产生感情,何必说感激之情呢,那会是一种致命的错误。
裘三两看了玉摧红一眼,意思是:从现在到开打之前,麻烦你离开我远一点,越远越好。
玉摧红点点头,对于话痨来说,说话可以让人心静,但裘三两明显不是那种人。
今夜,当世最骄傲,最年轻,最优秀的两位少年剑客将要一分高下,己经没有人阻止得了了。
蕉溪岭上,寸草不生。
一个貌似纤弱的青年人,凌风负手,独立在雷公许愿树下。
他极目眺望着影影绰绰的兰若寺方向,貌似安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树下的另一侧,散漫地跌坐着的一个白衣青年。
张三。
玉摧红的动作一直敏捷而轻快,普通人不易察觉,但不等他们站定,青年人却己经回转头来,星光映在他脸上的生铁面具之上,只见目光流转。
燕归云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裘三两的狼王头套上,轻轻道,“你来晚了,我可以再等你一柱香的时间。”
高手相争,正如同当年的应州大战,要知已知彼,自身才有取胜的可能。
裘三两知道,自己与玉摧红刚刚长途跋涉,此时,他的喘息不很均匀,心也还不够静。
自己这一点轻微的动作,都己经被燕归云观察得仔仔细细。
他却还可以耐心地等下去。
只有这样的人,才配成为我裘三两的对手。
裘三两点了点头,盘膝而坐。
残垣断壁的兰若寺,如今已经被打扫出了一角,青萝伞盖之下,放着一张暗色的矮几,几上只有一只烛。
封铃舞百无聊赖地拨动着烛蕊,道,“他们怎么还不开打?”
一旁伺立的罗养性放下了单孔望镜,道,“燕公子在等……”
封铃舞道,“要打便打吗,男人间又没有那么多废话,难道还要等一个吉时吗?”
罗养性道,“他在等待裘三两恢复状态。”
封铃舞叱道,“大草包,就不懂得:趁他病,要他命。”
其实,连罗养性也觉得这位燕公子迂腐得过了度,天无情,公平又有什么用,赢就是赢了,只要你是最后的胜利者,今夜的这一仗是怎么打的,可以由你随意去编写的。
罗养性苦笑道,“燕公子是个君子。”
“是不是君子,倒没有看出来,我觉得他这呆子却是妥妥的。”封铃舞眼珠一转,道,“凭真本事去打,裘三两会不会现场杀了他?”
罗养性倒不好回答了,比武不是过家家,刀剑本来无眼。
封铃舞喃喃自语道,“当然咯,也可能是那呆子杀了裘三两。”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万物苍生的性命,在她眼中本来不屑一顾,只因为现在多了份对燕归云的关切,她的心,越来越乱了。
忽然间,二人飞上雷公许愿树的枝头。
一声龙吟,剑气冲霄!
燕归云的剑终于出鞘了。
索魂宝剑的剑身是漆黑的,此时,在星光下看来,剑峰上透射出璀璨的寒光。
苍白的天,乌黑的剑,冰冷的脸。
张三和玉摧红仰首,紧张地盯着这一幕。
燕归云凝视着剑锋,道,“请。”
裘三两没有去看他,连一眼都没有看,既没有去看燕归云手里的剑,甚至也没有去看燕归云的眼睛。
一柱香的时间己经过去,他心里此时五味杂陈。
他知道,
玉摧红在关注着燕归云,因为他们是兄弟。
张三在关注着燕归云,因为他们是朋友。
连远在兰若寺中的几个人,也被裘三两察觉到了,他们,也只在关注着燕归云!
今夜,二人都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裘三两却发现,自己却连一个诀别的对象都没有。
这,岂不是可悲到了极点?!
裘三两问自己,“我死了以后,有谁为我收尸,为我悲伤,为我流泪?”
他颤抖了起来,几乎忍不住想抱住雷公许愿树,痛哭一场,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也不能这样做。他只能静静的站在那里。
燕归云心如明镜,仿佛看到了他心中的异动,道,“还要等一柱香吗?”
裘三两长吐了一口浊气,只说出了两个字道,“不必。”
他是冷血杀手,只有掌中之剑是他的朋友,他的亲人,他的生命,在握紧剑柄的那一个瞬间,他的心变得出奇的冷静。
所以,他终于拔出了自己的剑。
软软的剑身,细细的手柄,很适合杀手随身携带,裘三两单臂一抖,剑身崩直,光泽如雪其细如刺,应该是由上等缅铁千锤百炼而成。
张三痴痴地盯着这柄剑,这玩意的名字为什么叫作“心尖泪”?
玉摧红轻声道,“如果一剑刺中了你的心脏,我保证,伤口处只会流出一滴象泪珠一样的鲜血。”
张三道,“你见过?”
玉摧红不说话了。
天地间所有的光辉,所有的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在两柄剑上。
如果假以时日,这两个少年剑客应该会有更大的成就,连他们的佩剑也会成为两柄不朽的剑。
可惜,己经没有了假如。
剑已刺出。
因为彼此都是试探,所以他们刺出的剑,剑势并不快,燕归云与裘三两各自站立在一个枝头。
他们的剑锋还未接触,就已开始不停的变动,衣袂飘飘,人的移动也很慢,只有剑锋的变动却很快,因为他们一招还没有使完,就已随心而变,斗了半晌,他们的剑身都没有接触过,让外人看来,这开局似乎既不那么激烈,也不那么精采。
对于外行而言,这……很没有观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