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春寒仍料峭。
唐浩文的心头也发了寒,这一夜的事情,全部都发生在意料之外,他现在总算离开了白马寺,甩脱了王小二的纠缠。
玉摧红的心里一直把握着燕归云与裘三两之间决斗的准确日期和地点。
他却不想太多人去旁观。
弄清楚了这一点,其他很多的事情,亦不难清楚了。
乌篷马车驶进了风雨中,继续在飞驰。
电闪雷呜,夜奔的马车。
唐浩文在车内沉思片刻,忽然叫道,“蕉溪岭!快!”
车粼粼,马萧萧,车夫鞭下如雨,驱车向着蕉溪岭的方向奔了过去!
岭上人迹全无。
只有破败的兰若寺中有一丝昏黄的灯光!车夫喝叱一声,马鞭挥落在大门上!
“叭”一声,门板在鞭下碎裂,乌蓬马车夺门而入,疾冲了进去!
惊呼声立起,两个身着锦衣卫服饰之人如飞奔来,手中绣春刀一亮,口中大喝道,“什么人如此放肆?”
唐浩文应声道,“我!灵霄阁。”
他的名字并不重要,但是只要一提到“灵霄阁”三个字,就算是锦衣卫也都会另眼相看。
马车直冲,冲至大殿前面!车夫随手勒住缓绳,“希聿聿”马嘶声中,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两个锦衣卫这时候也已看清楚是灵霄阁的专用马车,收了绣春刀,冷冷一笑。
唐浩文一急之下,声音放高,语声突地变得十分尖锐,问道,“请问二位,裘三两到了没有?”
两个锦衣卫神态暧昧,道,“好象来过吧!”
唐浩文目光四转,大家都知道,裘三两如果遇上了燕归云,必然是一场世纪之战,凭着他们的破坏力,难免会将兰若寺夷为平地。
此时的寺内却不见有一丝打斗的痕迹。
两个锦衣卫见他这样紧张,也是给足灵霄阁面子,他们不再多问,随口向门内知应了一声。
即时,人影一闪,张三如飞鸟般从殿内掠出来,他看见唐浩文不由就怔住,失声道,“这地方都能被你们灵霄阁找来了……”
唐浩文更加着急,哑声道,“就……打完了?”
张三遗憾道,“你来得也太早了吧……”
唐浩文诧异地盯着张三,道,“谁输?谁赢?”
张三奇怪地道,“输赢要紧?过程就不重要了吗?”
作为当世两位最出名的剑客,裘三两和裘三两斗足三百招。两人的武功都宛如长江大河之水,滚滚而来,永无尽时,奇招妙着,更是层出不穷,简直令人目不瑕接,不可思议!
在张三的眼中,这一战显得这二人正如一对孔雀,炫耀着名自美丽的屏花。
能够有幸亲眼一睹这一战,连他这位旁观者也觉得已是死而无憾了!
唐浩文倾耳细听,张三语声激扬,唐浩文边听边笑,笑得就像是一个傻瓜,连声道,“精彩,精彩!”
张三话风一转,道,“现在,裘三两己经走了,燕公子却在里面喝酒呢。”
唐浩文抬足正准备进入大殿,被两个锦衣卫挡住了去路。
江湖上的闲人张三,可以陪着燕公子喝酒,媒体方面的唐浩文,为什么却连燕公子的面都不能见了?
两个锦衣卫一亮腰中的飞鱼符,冷冷地摇了摇头。
张三道,“算了吧,现在,燕公子不愿意见人的时候,连咱们的燕知府也拿他没有办法。”
唐浩文道,“裘三两真的输了?”
张三点头道,“他亲口承认的。”
唐浩文道,“燕公子真的赢了?”
张三刚要回答。
此时,天雷滚滚,墨黑的夜空之中被闪电撕开无数道缝隙,一个巨大的火球在穹顶赫然而现,带着风,带着火,带着光,带着电,划出一道恐怖的弧线,“嗵!”地一声轰在雷公许愿树下。
大地因之而震动!
张三脸色一白,扑通一下坐到地上,被雷劈中的那个地方,可是自己刚才观战的位置!
老人常讲:一个人如果说多了假话,很容易会遭雷劈的!
我刚才莫非说错了什么?
张三越想越觉得害怕,待到唐浩文的视线再扫了过来,不等唐浩文开口,张三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己经掠上了破坏的残垣,他将手一摇,消失在夜色之中。
……
兰若寺,香堂内。
燕归云手摇着酒瓶,酒己经喝得太多,一时之间,心中是喜是愁,他自己也分辨不清了。
良久良久,他才将昏沉沉的脑袋抬起来,四侧却已经没有了人影。
张三走了。
为寻找素材而来的唐浩文,既然进不了这道门,也垂头丧气的走了。
这个屋子里,只剩下封铃舞,仍然无言的盯着他的俊脸,就连那素来多事的玉摧红,不知道什么时候早溜走了。
一烛如灯,照着空荡荡的四隅。
封铃舞缓缓地俯下身,缓缓地拔起索魂剑,一阵风吹了进来,她竟似乎觉得有些凉意。
于是她掏出丝帕,静静地擦着宝剑,燕归云看着她擦剑,怔了许久,终于“哇“的一声,扑在女孩子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一个仗剑为生的人,他,只有死在剑下才是最好的归宿。
这……玉摧红瞎帮什么倒忙,他也太多事了!
燕归云只觉得,此时所能依靠的,只有这个小丫头的胸膛,他感觉到女孩子的一双小手,紧紧地环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一丝温暖的感觉悄悄从他的心中升起。
燕归云勉强止住哭声,抽泣着道,“筹备了这么久,赢得却这么不体面,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封铃舞叹了口气,如云的秀发正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起伏着,就像是平静的湖泊中温柔的波浪似的。
她口中唱道:“……浪子三唱,不唱悲歌。
红尘间,悲伤事,己太多。”
燕归云抬起头,象孩子一样轻轻的抚摸着这温柔的波浪。
天地间的一切,此刻都像是已静止了下来,他感觉得出她心跳的声音,但却也似乎那么遥远。
这个倔犟的少年剑客强忍着的抽泣,终于又化成放声的痛哭。
郁积着的悲哀,也随着这放声的痛哭,而得到了宣泄。
但是燕归云的心情,却更加沉重了起来,他暗问自己,“无论如何地再努力补救,当初自己己经失去的面子,再也找不回来了,我该怎么做呢?……唉!”
他无法回答自己,他更无法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