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灯光却显得更亮了。
“知道灯为什么这么亮吗?”徐渭忽然道,“因为它在燃烧着自己。它不惜燃烧自己来照亮别人。”
杨月娇有些失神了,喃喃道,“人,也会一样吗?”
灯影之下,邸报总编的五官有些扭曲,眼中闪烁着魅惑的光茫。
“对!”徐渭缓缓道,“一个人,只要不惜燃烧自己,无论在多黑暗的环境里,都一样能发出光来的。”
天机明镜先生忍不住冷声喝道,“堂堂一位邸报主编,如此糊弄一个小丫头,姓徐的,你这样干,觉得有趣吗?”
徐渭干笑一声,边说边道,“有趣,有趣,我觉得有趣得紧。”
此时,祝枝山溜到了玉摧红的身边。
对于徐大主编的装神扮鬼,张再娣早己看不习惯,望着徐渭的背影,她轻轻冷笑道,“挂上主编之名貌似还像个大角色,其实却是个绣花枕头,一肚子的坏水,这种人最是为可恨。”
祝枝山深有同感,却又不方便说出来,只好偷偷竖起拇指对着她挤了挤眼。
他悄悄伸出两根手指,勾住了玉摧红的衣袖。
玉摧红白了他一眼,道,“允明兄,矜持点,我……对男人没兴趣。”
祝枝山小声哀求道,“师父大哥,想想法子,赶快把杨千金给弄走吧。”
玉摧红脸色一苦,道,“我,其实也是……自身难保呀。”
祝枝山皱眉道,“你,又准备呕血了?”
川中唐门的专配毒药的药效岂是说着玩的……
玉摧红惨然一笑。
这对话竟然又被封铃舞听见了,小丫头凑过来,吃吃笑道,“玉……船长一定是偷学了燕宝宝的羊皮卷吧!”
“二月二龙抬头大战”之前,为了增强燕归云的内力,封铃舞偷拿过一卷羊皮卷密藉给他练功,燕归云自行摸索,练得日日呕血,只差没把一条小命给吐没了。
偏偏唐虎杖配出的毒药也是让受害者天天呕血,这便怪不得封铃舞有了这样的怀疑。
只是,这样的玩笑实在不算好笑,玉摧红知道这丫头难缠,干脆抿紧了唇。
张再娣恶狠狠地瞪着封铃舞。
封铃舞将她上下审视一遍,笑道,“加西亚,你新近勾搭上的吗?”
玉摧红咳了一声,白眼望着天花板。
封铃舞更觉无聊,干脆纵身掠到大厅中央,大声道,“姓杨的丫头。”
天机明镜先生摇头不己,看来今夜是平静不了了,自己好容易才将徐渭按压下去,封铃舞这丫头却又蹦了出来,这,又来了一个耍幺蛾子的……
封铃舞望着杨月娇,远远道,“杨姑娘,全金陵的人都知道,燕宝宝不要你了,今天这里是燕家的主场,正是报仇的好机会,你既然己经气走了燕宝宝的娘亲,何不再顺便去教训教训他爹。”
这丫头说话本来张狂,嗓门又大,又引得一片哗然。
杨月娇撇了撇嘴,冷笑道,“谁认识什么燕宝宝……”
封铃舞夸张地叹了一声,道,“燕宝宝就是燕归云呀,为了他,你才负气参加了“花魁争艳”,你,怎么不认帐了呢?”
杨月娇切了一声,道,“没空给自己找这份闲气受。”
封铃铃苦笑道,“是是,你家都厉害……嘿,你母亲当年是花魁上位,现在你如果又抢上一个花魁,可以直接气死那不识货的燕归云。”
杨月娇怒道,“本小姐做什么,用你管吗?”
她转过头不去理睬对方,但是自己的身子己经气得发了抖。
只见封铃舞大摇大摆,走到杨月娇面前,上上下下,瞧了对方几眼,嘻嘻一笑,道,“你口口声声有猛料,磨叽了这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曝料呀,等什么?”
杨月娇沉声道,“本姑娘本不愿意弄得这么难看,但……”
封铃舞道,“曝料就曝吗,哪用这许多噜嗦。说假话的孩子要掌嘴!”
她突然纵身而起,扬起小手,一个耳光向着杨月娇的脸刮了过来。这一着毫无巧妙之处,但出手之快,让人防不胜防。
玉摧红知道,因为燕归云的关系,封铃舞一直将杨月娇视为情敌,以她的刁钻性情,借机出手便绝不会容情,是以,他早已暗中戒备,一见封铃舞抬手起势,玉摧红掠上前一拉杨月娇,二人拧身避开,否则,首辅千金杨月娇的粉脸上不免也要挨上一掌。
封铃舞嘻嘻笑道,“你个番邦破驾船的,果然有些门道。”
她口中说着话,手里却没有闲着,绿影闪动间,一双小手,狂风暴雨般拍将出去,竟然全不讲招式路数,小丫头这一次耍出来的,竟直似童子无赖的打架一般的招式,出手之迫急,更不给对方半点喘息的机会。
鉴于男女有别,玉摧红不便还手,但身形游走闪动于对方纤影之间,身法仍是从容潇洒,教人瞧得心里很是舒服。
看着这个恩赐凤彩又增加了一个新鲜节目,众人静下来乐观好戏。
只有边角处的南宫离修士一时微微颔首,一时又眉头皱得更紧。
过了半晌,张三凑到他身边,叹道,“这丫头就算不使出看家本事,照如此打下去,只怕玉船长也要落败了。”
南宫离修士目光凝注,轻轻颔首道,“这玉……船长如果不是这么喜欢装模作样,以他的武功早就可以可以进入到另一层境界。”
张三迟疑道,“他……真的和修士您在燕子楼里面斗过一次吗?”
南宫离修士道,“嗯。”
张三道,“结果呢?”
南宫离修士道,“燕子楼没有被拆掉,大家都受了伤,只不过……他比我恢复得更快。”
修士也算是承认了,在燕子楼一战中,自己确实输了。
偏偏这玉摧红总是爱好虚荣,在众人围观之时,他与人动手,招式务求潇洒漂亮,难看的招式,他宁死也不肯施出。
封铃舞刚才几掌拍过来,左下方本有空门露出,习武之人全部都瞧在眼里,知道玉摧红此刻若是攻其弱点,至少可以反夺先机。
哪知,玉摧红却嫌对方是女孩子,竟然不肯使出杀招,只知道避开对方锋芒,围着封铃舞转圈。
南宫离修士连连摇头,冷笑道,“以他现在的体质,这样拖延下去,准备着死得很难看吧。”
张三心中本来是极为放心,只觉得,以玉摧红的本事纵难取胜,看来也不致落败在一个小丫头的手中。
南宫离冷冷道,“他中了毒!”
大家都知道,习武之人中毒之后本来不适于与人动手,因为动作得越多,体内毒素在全身经脉中游走得更快,当然,自己也会死得越快。
张三急道,“修士,你就……看着他这么作死吗?”
他的话还未说完,南宫离修士却早已不站在原地了。
他己站在场中。
封铃舞正打得开心,忽觉得一股杀气扑面袭来,小姑娘霍地站住了身形。
她一抬头,看清了面前这个手无寸铁的修士。
冷冷然森森然站着的南宫离修士。
然后,封铃舞就看见笑嘻嘻挥挥手闪开的玉摧红。
封铃舞待要抬足,却感觉自己的脚下如有千钧。
南宫离修士的眼睛,在盯着封铃舞。
封铃舞道,“洋和尚,你为什么要多事”
南宫离修士道,“我不希望他耗死在你的手上。”
封铃舞道,“假如本姑娘不肯罢休呢”
南宫离修士道,“至少,也要等到治好他所中的毒之后。”
封铃舞冷笑一声道,“本姑娘行事,向来是遇神杀神,你有挡住我的本事吗”
南宫离修士垂下了眼皮,冷冷道,“修士有时候也会杀人的。”
封铃舞道,“真的吗”
南宫离修士道,“你,要不要试一试”
封铃舞没有说话,她从来不是怕事之人,只是,现在她竟然被修士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迫得打了一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