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机入证,穷象载於初髫妙谛因心,释羊车於弱冠。
一个什么样子的人现在坐在羊车之上呢?
玉摧红很专心地在听。羊车己经戛然而止,他发现四周这个巨大空间里面忽然变得异常的安静。
忽然,天上飞舞着漫天的红叶。
是红叶,一片片红似鲜血的枫叶!从远处飘进来,然后再轻轻的飘落在地上。
在地上堆积成了一条小径,一条火红的小径。
一个人慢慢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是一个女子。
她身上穿着件纯黑的柔软斗篷,长长的拖在地上,拖在红叶之上。
她的面部被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
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红叶之上。
唐寅、祝枝山已悄悄走到墙角。连唐虎杖也站直了身子,神情仿佛对她极为恭敬。
玉摧红只是眨动着眼睛。但他还是没有站起身。
少女静静的凝视着他,目光神秘而冷淡。
涵薇忽然向她跪了下去,道,“公主,人都己经到齐了。”
少女目光一扫四周,如同巡视百官的君主。
这时间,玉摧红却突然跳起来,象火烧屁股一样地弹了出去。
当最后一片枫叶盘旋落下时,玉摧红的影子都已经不见了。
涵薇站在黑衣少女的身后,赤足站在红色小径之上。
对于玉摧红这种奇怪的举动,涵薇也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悄悄的问道,“公主对他如此礼遇,他为什么要溜了呢?他怕什么?”
黑衣少女并没有直接回答这句活。
她慢慢的站了起来,轻叹道,“他怕这春天里出现的红枫。”
……
玉摧红能“逃”到哪里去了呢?当然是秦淮河畔,只不过,这一次去的却是张三自制小船的工坊。
他一直是个注意仪表的人,但这一次进门的时候,头发己经散乱,木屐却捏在他的手中,样子实在有些狼狈。
这是个很简陋的小木棚,简单的建在秦淮河边的一块荒地上。
屋子四面通风,里面却打扫得很干净,各种工具和材料也码放得整整齐齐。
一身短裤褂的张三继续挥汗如雨,只等他刨好一块船板之后,这才放下手中的工具。
他倒了两碗酒,先递了一碗给玉摧红。
他看到玉摧红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摇着头笑道,“你来之前应该提前通知一声,让我准备一下,你要知道,一个没有女人做饭的地方,很容易怠慢了朋友。”
玉摧红也笑了,道,“我溜得太急,路上连木屐都差点跑掉了,哪有功夫提前跟你打招呼。”
张三好像觉得很奇怪,皱着眉问道,“现在“花魁争艳”都已经结束了,罗养性也不再找你的麻烦了,还有什么事能让你急成这样子?”
玉摧红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有一个女人忽然来找我。”
张三又笑了,道,“我记得你当评委的时候,好像天天都有女人找你。”
玉摧红道,“这次的情形完全不同。”
张三道,“能有什么不同?”
玉摧红道,“其中透着诡异。”
张三睁大了眼睛,道,“这女人赖上你了,逼着你娶她?”
玉摧红立刻用力摇头,道,“我可不会惹上那种麻烦,只是……”
张三道,“你一个出了名的无行浪子,怕一个女人作什么?”
玉摧红笑道,“我的名声真有那么臭?”
张三白了他一眼,道,“还亏得这几年,天机明镜先生严言不许手下们在天下英雄榜写你的艳史,要不,你玉摧红早就臭大街了。”
玉摧红叹了口气,道,“玉某何德何能,承老先生抬爱。”
张三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就好像他头顶上忽然长出了一对犄角一样。
玉摧红知道他有些误解,又解释着道,“她,是坐羊车来的,那时,路上忽然飘满了红叶。”
张三终于也长长叹了门气,道,“你一定是喝糊涂了,玉摧红哪里有什么坐羊车的朋友?现在还是春天,又哪里来的红叶?”
玉摧红苦笑道,“现在你怀疑我眼睛有了毛病?”
张三道,“春天里你看见了红叶,而且还是很多很多,我看你不单是眼睛出了毛病,恐怕连脑子也己经坏掉了。”
玉摧红点点头,道,“但愿,但愿。”
张三道,“哦?”
玉摧红道,“希望是我的错觉吧,只是,从来没有见过唐寅表现得今天这么老实。”
张三道,“连唐寅那种疯子在她面前都能学乖了?”
玉摧红道,“你没亲眼见过他那恭顺的样子,就好象见了皇上亲临。”
张三“啊!”了一声。
玉摧红道,“看他那服服帖帖的样子,就好象对方不但洗白了他的科考弊案的罪名,还把一个状元的头衔重新颁给了他。”
这当然是句戏言,唐寅当年涉及的“科考弊案”,早已被三法司做成了一桩铁案,恐怕就算是皇上亲自插手,都扳不倒了。
张三又皱了皱眉,道,“又有谁能制服得了这个疯疯癫癫的唐解元呢?”
玉摧红道,“所以我就觉得奇怪了!”
张三道,“里面还有唐虎杖?”
玉摧红道,“是。”
张三道,“那蛮子阴阳怪气的,又跟你不对付,他来凑这热闹作什么?”
玉摧红道,“这就更加让人奇怪了吧?”
张三道,“再加上祝枝山,这三个家伙都成了那女子的跟班?”
玉摧红道,“对!”
张三道,“她有这么三个跟班,却还要招你入伙?”
玉摧红道,“是!”
张三不说话了,又倒了杯酒,一口喝下去。
玉摧红也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口喝了下去,道,“现在你有什么好建议?”
张三道,“有!”
玉摧红道,“快说快说。”
张三道,“她有事召你。”
玉摧红道,“像她这么样的一个大人物,居然亲自来见我,为的是什么事?”
张三道,“乐观点想,没准是玉皇大帝召你去做女婿。”
玉摧红又苦笑了,有那种好事,人家也会优先考虑燕归云,因为小燕长得比较漂亮。
张三叹道,“中土处处有陷井,你,还是早早开溜吧。”
玉摧红道,“陷井?”
张三道,“从去年你从海外回来的那一天算起,这几个月,可有一件好事落在你的身上。”
玉摧红诚实道,“没有。”
张三道,“我要是落到你这地步,肯定要再次出逃海外,而且是越快越好!”
玉摧红长长吐出口气,微笑道,“看来,张三哥虽然没读什么书,脑子却比我灵光。”
张三道,“错,我不比你聪明,好在,我不象你那么爱多管闲事,所以不惹麻烦上身。”
玉摧红只能沉默了。
张三忽然道,“现在麻烦既然已找到了你,你想你还能逃得了?”
玉摧红道,“你认为,她还会找到这里来?”
张三苦脸道,“他们现在已经找来了。”
玉摧红笑了,伸手抓起了酒碗。
木棚本来三面通风,三个人已经施施然走了进来,果然是唐寅,祝枝山和唐虎杖。
祝枝山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就好象回到自己家里来一样,抱起一个酒坛拍开泥封,口中念道,
“少日同怀天下奇,
中年出世也曾期
朱丝竹绝桐薪韵,
黄土生埋玉树枝。
生老病余吾尚在,
去来今际子先知
当时欲印槌机事,
可解中宵入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