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银钩钓坊执事,查七七为主家创造了大笔进项,所以能一直在银钩钓坊中为所欲为。
直到那日,落雁厅中,他受了鱼婵姬的奚落,本来恼羞成怒,因着鱼婵姬是廿四歌坊中的头牌不说,还是大管家查良特聘而来的姑娘,查七七最后选择忍气吞声。
直到那一刻,查七七方才明白,虽然自己有少爷背后撑腰,大管家查良却总能强压自己一头,这老东西始终是自己荣升路上的最大绊脚石。
今天也是听闻了大管家查良生死不明的喜讯,查七七趁机导演这一出“赌坊敲钟”的好戏为自己立威。
只是,银钩钓坊当年由查良督建下开张,坊内各式日常用具采购订制全部由查良经手,所以即算查七七荣升到了今日的地位,银钩钓坊中处处却仍然留有查良的痕迹,甚至连执事房里的檀木桌椅都是由查良设计的。
如今,这碍眼的檀木桌就在火盆旁,火盆就在檀木椅旁,让人觉着格外刺眼。
查七七连喝三杯葡萄酒,一边暗自盘算明天如何更换这屋子里的用具,彻底抹却查良的痕迹。
敲门声响过,一位副手荷官小跑而入,急切道,“七爷,大事不好!”
“何事需要如此惊慌?”查七七悠然道。
“有一小子在大厅中赢了不少筹码!”荷官道。
查七七叱了一声,蓬莱仙阁做为江南最为着名的开门设赌之地,哪有不容顾客在此赢走银子的道理。
“那小子上桌之后,把把押中,让人颇觉蹊跷,只是他作弊手法太过高明,我们在场内场外的十几位眼线盯准他,竟然始终抓不住他的破绽。”荷官喘息道。
查七七闻声冷笑连连,道,“去看看。”
二人出门时,外面一片人声鼎沸。
查七七抬眼望去,大厅一侧虽然人挤挤,始终被堵隔开一处。
十二名女子在空档当中俏立,都不是中原女子的装扮,她们乌黑的长发一绺绺的梳成诸多小辫子,粉绿或明黄色的罗裙着身,丝带腰间一系,显得身段格外袅娜。更出奇者,这群女子手中持着一些胡琴,胡箜篌,琵琶,五弦之类的西域乐器,虽然以纱巾蒙住面部,但她们眼神姿态艳冶无比,让人不可直视。
这十二名西域女子围绕当之中,一位薄纱蒙面的公子端坐在庄家主台对面。
查七七细细端详那公子哥,对方一裘锦袍似雪,应该是洁癖太甚,手上戴着一双细软金丝织成的手套,“他”眉目绢秀,眼神顾盼,黑丝纱巾蒙面,朱唇红若橘瓣在纱巾之下若隐若现。
查七七瞪了一眼这报讯的荷官,低声骂道,“你们的眼睛都瞎了吗如今连雌雄都分不清了!”
荷官赶紧退开半步,他当时也是情急,如今再一细看,这蒙面之人眉目绢秀一身女气,哪里是什么公子,分明是哪家私逃出来的富家少女,无聊之下到此来解闷的。
大厅之中的赌桌全是紫檀木为架,上面覆盖汉白玉为面,当值守台的荷官手中三粒牛角骰子对骰盅中一抛,翻手将骰盅扣在赌桌之上,将骰盅摇了三摇这才一把扣住,也是气氛紧张,他接过丫头递上的湿巾擦擦自己额顶冒出的冷汗,这才嘶吼一声,“押定离手!”
那蒙面公子打扮的微一沉吟,一个侍女上前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将面前的筹码尽数向前一推,“小!”
这时围观的赌客跟风又押下不少筹码。
那荷官咬一咬牙,闭眼揭开骰盅。
四周赌客们看清三粒骰子上的点数,欢声雷动,“一二三点,小!”
这荷官抬眼看见查七七时,嘴角抽动几下,身子猛然向后一仰,口吐着白色沫子晕了过去。
也不怪这荷官胆寒,能登上蓬莱仙阁参赌的非富即贵,今夜,在这位蒙面公子带动下,赌客们跟风狙杀庄家,押下的筹码金额十分惊人,荷官连连失手之下,终于当场崩溃。
查七七示意之下,才有丫头硬着头皮上前,一一赔付筹码,跟风杀庄的赌客们因此受益,一干人对这位蒙面公子的赌艺赌运赞不绝口。
“荷官们都死光了吗?换个活的上来!”
那蒙面公子一开口,四周附合声一片。
查七七四周一望,今日当值的这批荷官也是被这蒙面公子的非凡赌运狙杀怕了,纷纷闷声低头。
查七七回身哼哼一笑,拱手低声道:“这位公子,我劝你占了便宜早收手。”
蓬莱仙阁的规矩,只有赌盘巨大,荷官吃紧之时,查七七才会亲自镇场,一旦他当庄,往往有杀无赔,查七七算得上是江宁赌场之中的第一高手。
查七七这一开口,蒙面公子并未搭理,只是那群曾经在查七七手下吃憋过的看客们当即哑了声。
查七七冷声道,“大家赢点银子不容易,如今再换上荷官,你们难道还想输回去吗?”
蓬莱仙阁例来收益巨大,又兼查七七今日心情大好,所以既算今日赌盘上庄家有些损失,查七七心里其实并不计较,看客们闻听到这话中的言外之意,偷偷蔫了一半。
“未曾一赌,怎么见得我们一定会输呢?”蒙面公子说完回望身后这群侍女,狂浪大笑起来,笑声甚为悦耳,一听便知是女人的音质。
她身后的女子们齐齐拨动手中乐器,口中轻声唱曲,赌客中也有识货之人,听她们唱出的竟然是西域名乐十二木卡姆的片段,于嘈杂人声中,压静了全场。
这女子说话本来响亮,而面前纱巾并不随之波动,只有前胸起伏不定,足可以证明她运气有方,颇有些内力功夫。她一说完,身后的西域声乐重新响起。
“现在,连蓬莱仙阁也学着输不起了。”有看客夹在人群中嘶声喊道。
查七七只觉这声音有些熟悉,他的目光顺着出声处搜寻过去,却没能捕捉到发声人的模样。
只是一边看热闹的孟端阳,闻声老脸上猛然变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