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五喝道,“你们游行便好生生游行,带家伙作甚,这是准备中途动武吗?”
张三自漆工领班的腰间抽出一把猪鬃所制的油漆刷子,笑道,“麻五哥,你太过敏感了吧,工匠兄弟们身上掖着的自然都是一些曰常讨生活的家伙什,不可能伤得了人……呵呵。”
麻五只好高声劝道,“师父们帮帮忙,快把你们手里的家伙什收起来,要游行便好生游行,这么多人带着利器上街可不好看,既是给俺马爷添堵,也容易给你们自己个寻晦气呀!”
这边正热闹着,金木柯带领一群花子挤将过来,道,“张三兄弟,我丐帮金陵分舵,担心船厂工会今日的声势不够,特抽调了一些兄弟前来助阵。”
张三笑道,“金舵主有心了,你这次带过来多少兄弟?”
金木柯五指一亮,道,“整数五百,嫌少了我再帮你召!”
麻五冷笑道,“有热闹看的地方,就少不了你们这群叫花子!”
金木柯干笑一声,斜眼望天。
今曰,花子们在悦来客栈门口吃了捕快们的憋,这损失金木柯不敢找马班头处找补,依着他这吃不得亏的天性,挖空心思也要从别处讨回好处。
他听闻今曰赵半城船厂的工人和平游行,赶紧不请自来的先插上一脚。
“金舵主辛苦了,大家放心哟,兄弟们帮忙站阵不能白干,船厂工会保证,参与此次行动的大家有吃有喝有钱收!”
丐帮奉上的友谊,张三安然收受,吩咐工会员工好生安顿金木柯及其手下。
街道右首一家卖荷包的商铺,召来十位稚童站在门前齐声大喊:
“赵氏船厂,赵氏船厂,金陵最大船厂赵氏船厂倒闭了,王八蛋老板赵半城吃喝嫖赌,欠下了银子几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我们没有办法,提着脑袋讨工资!原价都是一百两、两百两、三百两的金线荷包,现在全部只卖五两,统统只要五两!赵半城王八蛋,你不是人!我们辛辛苦苦给你干了近半年,你不发工资,你还我血汗钱,还我血汗钱!……”
稚童声脆又用情真切,工匠们天性淳朴,若不是因为如今囊中羞涩,此种情景感染之下他们恨不能将这敢说真话的商家的铺子之中的荷包全部搜购。
张三哈哈大笑,这商户为了促销产品,把小词儿编得不错,就是内容有点跑题,甚么甚么赵半城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按着赵半城那把年纪,只怕当年最漂亮的小姨子如今也老成了渣儿,还有甚么精力劲儿陪他去玩私奔?
金木柯酸酸念一声,道,“也不全错呀,赵氏船厂里工匠数万,大家三个月的工钱加起峦只怕有几亿两白银吧,一次能欠得了这么多银子,赵半城就算为此出逃也值得了!”
此话一出,惹得工人们群情激愤。
“打倒奸商赵半城!”领班振臂一呼。
无数工友喊一声,“打倒奸商赵半城!”嘹亮的维权之声声震天宇。
麻五恨极了金木柯煽风点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声道,“大家不要激动,赵氏船厂现在只是停工,并未倒闭!”
金木柯瞥见麻五面色不善,干笑一声,哼着俚曲望向别处。
领班们凑在麻五身边,“麻五哥,平常无事时你与我们大家凑在一处赌钱喝酒,你很是朋友,今天船工聚会你穿身官服凑过来为赵半城诸般开脱,这是甚么意思?!”
麻五哂然一笑,道,“你们还记得麻五哥是公门中人,就请别闹过火了,拜托拜托。”
各位领班们七嘴八舌道,“因讨要欠薪而请愿乃是正当诉求,燕知府都不能阻止,还怕甚么,我们工匠有力量!”
“好好好,你们有力量。”麻五苦笑道,“如今赵氏船厂,己经有几万工匠上了街!”
张三听了得意一笑。
麻五对着领班们长声一叹,道,“燕知府从不阻止大家表达诉求,但是你们也要掌握尺度,想想当年太祖兴兵反元,手底下才几个人……如今张三哥振臂一呼,几万工匠应声云集,你们感觉很热闹,很痛快,很给张三哥长脸,对不对?幼稚!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是给自己敬爱的张三哥招黑!”
张三笑道,“光棍一个,我怕甚么。”
麻五痛心道,“如今城外驻防的南京京营摩拳擦掌,只怕他们如今盯着的就是你张三哥。”
张三冷叱一声,“麻五哥,你如此说话算是在吓唬我的吗?”
麻五借把马凳站在高处,大喊一声,“各位师父们注意了,你们闹薪之事不仅惊动了应天府衙,连城外驻扎的南京京营兵马也己经察觉城中动向有异,他们现在可能正在请命,京营办事是甚么风格,大家应该有所耳闻……限于身份我麻五言尽于此,大家都是成年人,其中利害你们自己惦量着办!”
麻五脱了皂帽擦一把汗,挤出人群,直奔应天府而去。
船厂工匠们齐动,都是知道,如今这位燕知府勤政体恤民意,算是一个最容易欺负的好官。
今日,正好在船厂工会的号召之下,倚靠大家的力量集体维权。只是麻五所说的南京京营,负责着陪都南京的守备,向来行事杀伐立断,兵部尚不能挟持!
大家一旦听闻自己今日举动己经惊动南京京营,不少工匠吓得仓惶变色。
张三叱一声,道,“大家别害怕,麻五满嘴胡言,你们也信?”。
今日阳光毒辣,金木柯得闲躲在遮阳处歇息,回城的小乞丐上前,密报说城外的京营营盘之中确有大量兵马异动,金木柯不由心中一凛,凑到张三身边耳语几句。
张三道,“金舵主,辛苦了。”
张三回头间人潮滚滚而去,工匠们从来安分守己,大多人几十年来都是窝在赵氏船厂内,凭着手艺养家糊口,今日能参加集会纯属一时冲动,一旦听到巡捕麻五说到此事己惊动京营,几位怕事的领班们带着手底下的工匠溜走了多半。
“张三哥,我家婆子病重,我先回去给她做饭,做完饭我再来。”又一个领班打完招呼告辞。
张三理解工友们拖家带口的苦衷,只得道,“就你们那点出息,回去老老实实照顾好家小吧,讨到薪水时,有我张三的就少不了大家的。”
好容易张三又将余下的几位领班们凑到一处,清点人数,众工匠中有家小拖累的,或生性怯懦者全数开溜。麻五讲话后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场内的工匠人数剩下不足一成。
留下的一千几百位工匠见此情景不免情绪低落。
众人再回头,金木柯带着他那几百花子离开大队蹲在路边。
张三骂道,“金舵主,人家都说叫花子心中无怕字,你这……算是站阵还是开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