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端阳抬头,方才看清这个年轻修士的样貌,不是急着要找之人,他心中微微失望,起身略一抱拳,道,“麻烦通禀一声,我等求见安若望主教!”
孟端阳身后孑立之人,当然就是他的少主人:爵爷查钺之子查战。
南宫离修士并不理睬,却也习惯性地细看了查战一眼。
面前这个查战,如今卧蚕惨青,双唇发乌,应该是阳寒奇毒在腐朽脏器,偏生他双目发赤,颊落潮红,又是大热之症。
在一个人的身体之内,阴阳不能和谐,相冲相克得如此激烈,病情实属罕见。
南宫离修士道,“每隔上三五个时辰,你便会觉得周身骨骼病痛,如同万千只蚂蚁在其中啃食,对是不对?”
查战点点头,叹道,“就算是五内俱焚之刑罚,亦不及这种苦楚。”
南宫离修士随口道,“这之前,有人给你治过?”
孟端阳老脸一红,声音低不可闻道,“我。”
“好,好!”
南宫离修士用余光扫了他一眼,语气之中,故扮老气横秋,没有半点捧人的意思。
原来,查战也是流年不利,开始他以镖师的身份潜入江宁,在江南查家的地盘之上,本应该诸事顺利,他却不小心被毒发的查七七咬伤,染上了狼噬奇毒。
后来好容易得了救命红丸,其实,他只要停下来好生将养,在短期之内,毒后病症不会复发。
偏偏此时江南查家遭遇巨变,镖师们赶紧闯关出江宁城,他虽然藏匿在马车之内,仍被黄公公的手下番子识破身份。
当年的应州大战打得血腥而残酷,小沛城守军更是损失惨重,在狼牙谷里,三千热血男儿几乎死伤殆尽!
回顾此役之中的战策运用,对于小沛城守军的重大伤亡,应州主将查战确实负有营救不力之责。
做为幸存者之一的黄公公,每忆于此,更加恨之入骨,所以他对查战使出凝血神爪之时,更加带着一股阴毒的劲道,虽然当场不能杀死对方,其实查战受了内伤,此为第一诱因。
一行人遁走到金陵之后,因为担心黄公公尾随追杀,孟端阳只能先将查战安身在一处隐匿的宅院之中,私下里,孟端阳以内力为他疗伤,又佐以人参,鹿茸进补。
孟端阳的护主之心可嘉,只可惜他不通医理。
查战的体内,本来就留有狼噬毒的残毒,此毒属阴。而孟端阳的内功本来走的阳刚路数,又兼给查战进食的全是一些大补之物,倒是把查战的内伤治好了,却又弄得查战体内阳气过旺。
半个月这般折腾下来。如今的查战在病发之时,真可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南宫离修士闻声一撇嘴,冷冷道,“金陵那么多名医,哪家的门匾之上,不是写着赛扁鹊,赛华佗,可以去求求他们。”
孟端阳闻声脸色一苦,他知道自己好心铸成了大错,这才硬起胆子请名医上门救治。
金陵人口百万,从医者多如过江之鲫,只是,孟端阳将其中翘楚一个个请进门来,名医们又一个个拂袖而去。
天下医毒本是同源,所谓名医者,当然见多识广,望闻问切之下,便知道这病人是中了狼噬毒后落下的后遗症。
天台山主龙鳞白正是凭此奇毒而恶名远扬。
名医们都是一些有家有口的,如果唐突间出手,担心激怒天台山,引来更可怕的报复,所以龙鳞白选中落毒的对象,除开了一个唐虎杖之外,众多中原名医,无人敢于去治。
万般无奈之下,孟端阳才搭上狗场鬼子六的线,向对方许以重酬之后,鬼子六这才施计:正所谓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众人护送查战到教堂,以请求做礼拜信徒,商讨自愿捐款事宜为由,恳请安若望主教出手施治。
“安若望主教现在何处?”孟端阳道。
南宫离修士对鬼子六本来就没有好感,对他带来的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看,冷冷道,“主教他出外讲谈去了。”
“老主教什么时候回来?”孟端阳急道。
此处教堂,由安若望主教奠基建成,如今,既然南宫离修士能将此地管理得井井有条,安若望主教正好四方游走,广结善缘,出一次远门,少则三五日,多则小半年。何时返程,还确实讲不准。
“安若望主教,只怕你们等不到了。”南宫离修士淡淡道。
孟端阳更加惶恐,如今,少将军查战病情凶险,这么拖下去,恐怕有性命之忧!
而面前这位南宫离修士:处事冷静,目光毒辣,对病者的病症判断得极其准确,此人在医术方面必然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如此关头,孟端阳只能病急乱投医了,赶快躬身道,“恳请南宫修士出手,搭救我家少主。”
南宫离修士冷冷道,“他未受洗。”
孟端阳道,“只要能救我家少主,做了礼拜信徒,要捐多少钱款都是可以的。”
南宫离修士不屑地看了一眼孟端阳,在天主教信徒的心中,信教是神圣之举,如果以为自己花上几个银子就可以被收为礼拜信徒,那简直是对天主的一种污辱!
孟端阳本是逞勇斗狠之徒,他迎上那道冰冷的目光,便知道修士有拒绝施治之意,这镖头周身骨骼暴响,欺近到修士身前,一势大力金钢掌猛然劈下!
刚猛的掌风带过,拂起南宫离修士额前的一绺垂发,他静静站立原处,竟然连眼皮不曾眨动一下。
孟端阳出招之后立刻后悔,少主这种诡异病症,恐怕只有这个教堂中的修士能治,敢治。而世间的奇人异士,哪一个没有一份臭硬脾气,岂能任人威胁!
自己刚才莽撞出手,其实只是一种震慑,并无伤人之意,却定然惹发了修士的无名火,他若袖手旁观下去,只怕少主子的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孟端阳又悔又急,闷吼一声,这一次抬掌却是拍向自己的天灵盖!
为了医治自己的病症,孟端阳一时想要杀人,一时又要杀己,虽然莽撞冲动,查战知道他忠心确实可嘉,只是如今之际,也只能暗暗一叹。
此时,孟端阳单掌劲风己经拍到距离自己的命门半寸,生死系于一线!
南宫离修士冷笑一声,手中的银十字架一晃,说巧不巧,正好点在孟端阳的手腕之上的神门穴上。
孟端阳被点得单掌一垂,登时半身麻痹,他情难自禁,向天吼道,“将门绝后,栋梁尽失,老爵爷,姓孟的奴才对不起您了!”
南宫离修士冷言道,“教堂之内,不得喧哗,我又没说过不救。”
孟端阳闻言大喜,卟通跪在地上,对着南宫离修士连叩三个响头!
南宫离修士却是侧身一避,道,“先起来吧,我又没说过必救。”
这修士的态度始终模棱两可,惹发了查战的公子性情,高声道,“修士,到底你要怎样?!”
南宫离修士反转身形,对空划了一个十字,淡淡道,“一切的一切,问……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