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来到灾区采访并没什么奇怪的,可是霍漱清不明白的是,怎么是江采囡来了?她一个女孩子,在这荒郊野外的
“你们单位就没有别人可派了吗?”霍漱清问了句。
江采囡明白他的意思,却答道:“霍市长是看不起我江采囡呢,还是说,霍市长认为这样的地方不是女人来的?”
霍漱清一下子被她说的噤声了,这个女人,看着瘦瘦小小的,怎么就这么,这么厉害?
的确,他被她说中了。现在现场这里,来来去去都是男人的身影,唯一有几个非男性的,都是军队医院的护士。
“我是想着,霍市长能在这山里面守着,我为什么不能呢?这里又没有枪林弹雨,和战场上相比安全多了。”江采囡说着,喝着霍漱清递给她的水。
“你一个人来的?”霍漱清问。
“和几个回家取东西的老乡一起来的,聊了一路。刚刚听说霍市长您住在这里,就过来采访您一下,获得第一手资料。”江采囡说着,放下杯子,从包包里取出录音笔,“我最近听说您非常注意您的为官形象,上次在拓县矿难现场您的做法就印证了这一点,因此,有人说您是个只注重形象的官员,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霍漱清愣了片刻,旋即笑笑,道:“做官首先要注意自己的官声,如果连形象都不在意了,还谈什么做事?”
“霍市长这么说,是您很在意您的名声,所以才要去做一些维护名声的事?这可不可以理解为一种政治作秀?比如说您喜欢亲赴一线”江采囡今晚不知怎么了,提问极为尖锐。
霍漱清倒也没觉得不高兴,这么多年,什么样的记者没见过?只是像江采囡这样直接的、毫不避讳的并不多,很多记者都是奉命前来写赞歌的。
“身为政府领导,百姓生命财产受到威胁之时亲赴一线,这是最基本的要求。不光是我,很多高级别的领导都是如此。如果要把这些都定义为政治秀,还有多少官员愿意亲赴一线呢?如果不能亲赴一线了解调查,如何获得最真实可靠的材料?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们和你们记者倒是同行。”霍漱清打断江采囡的话,答道。
江采囡笑了下,道:“您说的很对,可是,您怎么解释现在愈演愈烈的官员作秀呢?”她顿了下,接着说,“只要发生一点灾难,就会有各级官员去现场走一遍,他们根本无所谓民众的观感,把灾难现场当做是台一样。”
霍漱清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现在的确有这样的现象,可是,我们不能因为某些人的不当行为而抹杀了整件事的正面意义。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进步!”
“霍市长您说服了我,可是,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江采囡道。
“江记者请!”霍漱清道。
“您上次在拓县矿难现场处理的那名干部,是为了维护您自己的形象呢,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缘故?”江采囡问,“我在镇上了解到的情况是,很多前来救援的政府工作人员都对那件事心有余悸。”
霍漱清摊开手,笑了下,道:“你自己回答了你的问题。”
江采囡想了下,忍不住笑了,道:“霍市长,您真是滴水不漏。我采访了很多的政府官员和干部,很少有人像您一样面对记者这样镇定、思维清晰的。”
“我早说过了,你们是无冕之王,必须要尊重才是!不过,我要谢谢你深入到灾难第一线进行报道,让外界了解真实的灾情和救援!谢谢你,江记者!”霍漱清起身,走向江采囡,向她伸出手。
江采囡看着他的手,笑笑道:“霍市长,您嘴上这么说,心里肯定在骂我江采囡这么咄咄逼人吧!”
“没有没有,我喜欢你这样直率的记者!”霍漱清笑道。
江采囡含笑不语。
“工作归工作,江记者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霍漱清说着,见江采囡盯着自己笑,又说,“我可没有歧视女性的意思,我很佩服江记者如此忠于职守!”
江采囡笑笑,道:“霍市长刚刚是要下去吗?不如我们一起走?”
霍漱清答应了她,等走出他休息的房间,才问她有没有地方休息,江采囡摇头,霍漱清便外面守候的冯继海说“叫人给江记者安排个睡觉的地方”,冯继海便派人找村支书去联系了。
下去村里的路上,江采囡根本没有之前那样的大无畏,走着走着就悬乎乎的像是要滑倒一样,霍漱清走在她身边,看着她这样子,便伸出手扶住她。然而,突然间,江采囡一脚没站稳,向一旁倒去,霍漱清赶紧拉住她,却没想到用力过猛,一下子把拉到了自己怀里。
江采囡抬头看着他,那近在咫尺的俊逸的脸庞,不禁舔了下嘴唇。
霍漱清笑笑,松开她,道:“你这个样子,可怎么深入一线采访?还没到地方呢,自己先趴下了。”
说着,霍漱清拄着棍子往前走。
“有霍市长在,我怕什么?”江采囡笑着,从霍漱清身边走过去,从她的步伐来看,哪里像是在这山路上摔跤的人?
霍漱清看着她的背影,没说话。可是,跟在他身后的冯继海等人,心里似乎看出了一点什么。
冯继海不禁摇头,为江采囡叹息。不得不说,江采囡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可是呢,谁让她遇上的对手是孙蔓呢?还有那个苏凡,唉,谁知道她又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又和郑翰
天亮后,苏凡去了论坛现场,今天下午论坛就要结束了,按照事先安排的日程,霍漱清要在结束晚宴上讲话,可是他去了灾区,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不过,由于云城市出了灾情,原先设计的晚宴,也被适当精简了一些。
晚宴是在晚上六点半开始,姚省长和省里一些领导都要出席,省里的一些企业代表也都会参加。作为主办方的云城市,最后要做个总结发言。霍漱清不在,秦章要去参加一个工商界的聚会号召捐款,可能会是其他的领导来出席讲话吧!
可是,苏凡还是希望霍漱清能够赶回来,听说被埋的百姓已经全都找到了,受伤的死亡的,正在安置救助中。
没有人看得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她依旧是和平时一样的面带微笑,掩饰着内心对霍漱清的担忧。
眼看着就要到晚宴的时间了,苏凡也不好意思去问市政府秘书处那边的人,晚上到底是哪位市长做报告。可是,等宴会正式开始的时候,陪同姚省长出来的人,竟然是霍漱清!
聚光灯下的他,尽管不是主角,却比其他的人更加引人注意。或许,这仅仅是苏凡内心的想法,不一定是事实。
掌声响起,苏凡的心里被满满的喜悦包围,和其他的人一起拍起手来。她知道他不会看见她,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宴会是自助餐的形式,按照流程一步步进行着,霍漱清面带笑容陪着领导们说话,视线却在会场里不经意地瞥见了那个熟悉的笑容。那一刻,霍漱清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好像这两天的疲惫和压力,瞬间就消失的没了影踪!他强压着想要走过去和她说句话的冲动,视线却忍不住要向她的那边看去。
这两天,他在灾区几乎是没有合眼,被埋的村民救出来之后,他就开始在所有受灾的村子里考察,了解受灾的程度。原本他不打算赶回市区,这样的一个论坛的晚宴,让别人代替他去讲话也没什么,可是他要跟省里报告灾情,为下一步的救灾提供最真实的数据,便乘车赶回了家,匆匆洗了个澡就来了现场。
刚刚在后面休息室,他同姚省长谈了南城县的灾情,希望省里能够提供帮助,帮助云城市救灾。姚省长听了他的讲述,当即打电话给省民政厅,组织下拨救灾帐篷和毛毯、生活必需品等等物资。
同来宾们交谈一阵之后,霍漱清觉得头疼难耐,跟姚省长说了下,就来到了宴会厅旁边的一个休息室短暂休息。
“霍市长,要不要送您去医院?”冯继海担忧地问。
“不了,我坐一会儿就可以了。”霍漱清说着,坐在沙发上,接过冯继海给他端过来的热水,“你出去吧,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就别让别人进来。”
冯继海领命退了出去,霍漱清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
房间里的空调,吹出凉凉的风,却让他感觉越发的不舒服了。
一定是感冒了不就是个感冒吗?他还能倒下不行?
冯继海终究是不放心霍漱清一个人这样的,他赶紧走出宴会厅,准备去外面的药店给市长买两包感冒药回来。
然而,就在冯继海走出去的两分钟后,苏凡拿着手机走了过来。她的手机响了,家里打来的电话,本来想回去之后再给父母回电话。可是她知道父母都是早睡的人,等她回到住处,父母也就睡了,而她想让父亲劝劝弟弟放弃成功集团的那个工作,也只能现在说了,明天她就得去灾区。
丝毫没有注意,她就推开了一扇门,别的休息室门上都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而这个房间门上什么都没有,应该里面就没人吧!她却不知道,这是冯继海刚刚走的急,一时疏忽忘记挂牌子了。
推开房门,房间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就在沙发那里。她没有仔细看,潜意识里认为这个房间没有人,就没有注意到沙发背对着她的那边其实有个人的头露了出来,可以看见后脑。
“嗯,他和我说了,还没有签合同。”苏凡说道。
“他说是那个公司主动打电话给他的,不会是被骗了吧?就他那个样子,还有公司会主动招聘他?”父亲道。
“爸,那个公司是真的”苏凡还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就听见母亲在电话那边说,“儿子好不容易有个出头的机会,看你们父女两个在那里叨咕来叨咕去的,怎么,我儿子哪里不如别人了?凭什么就不能去那么大的公司?”
“你知道什么啊?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父亲对母亲道。
母亲不理父亲,直接拿过电话对苏凡说:“小凡,这件事,你就不用再管了,也别再拖子杰的后腿。你跟你爸一样,没有一次相信过子杰!”说完,母亲直接挂了电话。
苏凡张大嘴巴,却是一句话都不能说。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涉及到弟弟的事,母亲就会特别没有理智,怎么说都说不通。看来,一定是子杰跟父母说她不让他去成功集团报到了。
现在,恐怕她就算跟弟弟把成功集团录用他的根本原因说了,弟弟也不会相信了,他一定以为是他自己的能力让公司录用,而不是郑翰为了追求姐姐而让他辞职,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苏凡无奈地走到沙发边上,坐在沙发上深深叹了口气。
她要跟郑翰把事情说清楚,那么,是不是就干脆别管弟弟工作这个了?
这么想着,苏凡不经意向旁边看了一眼,险些站起来!
他,他怎么在这里?
眼前的霍漱清,完全不是之前在聚光灯下那神态自若的样子,他的脸颊好像有些红
他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试一下他到底是不是在发烧,一边伸手,一边起身小心地向门口的方向看去,生怕有人进来看见。
然而,她还没靠近他,就听见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她的手停在了空中,赶紧看着他,却迎上了他讶异的视线。
霍漱清被自己的咳嗽惊醒了,他睁开眼,没想看一睁眼就看见了她
是在做梦吗?自从和她分开后,总是会想起她,难道,现在,还是自己的幻想吗?
可他知道这不是幻想,她就在自己的身边,问题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外面正在举办宴会,而她怎么会在他的休息室?他不是早就叮嘱过冯继海不要让人进来了吗?
他看了她一眼,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杯子,苏凡愣在当场。
她一动不动,看着他拿起杯子喝水,却是一股钻心的疼,为他,也为自己。
喝完了水,他抬起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这会儿宴会还没有散,他不能这么失礼地一个人在这里休息。
他一站起身,苏凡也跟着站起来了,她看着他扶着沙发扶手晃了一下,赶紧跑过去扶住他。
“去看看医生吧!”她忍不住说道。
他一言不发,定定地站在那里。
她就那么扶着他,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她第一次去他家的那一夜,那一夜,她也是这样扶着他进了卧室
“你怎么在这里?”他轻轻拿开架在她肩上的胳膊,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道。
“我,我以为没有人,就进来接了个电话。”她自动闪到一边,和他分开了一个人的距离。
他转过头,静静看着她。
自从分开以来,他没有这样近距离仔细地看过她,也许是心理作用,他竟然觉得她消瘦了,而且,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难道郑翰的追求没让她心情愉悦吗?收了那么多的花
“这里是公众场合,没事别乱闯!”他说完,就朝着门口走去。
她望着他的背影,泪水顿时填满了眼眶。
房间里安静极了,似乎连空调的风声都能听得见。
她好想冲上去,告诉他,我怀孕了,你说过,要是我怀孕了就跟你说,我现在要告诉你
可是,他这样冷漠,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丝毫没有曾经的热情,她怎么说得出口?
苏凡别过脸,低下头,扶着沙发,静静站着。
他的手,停在门把手上,站在那里。
“你,还是喜欢他吗?”他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她猛地抬头,泪眼蒙蒙看着他。
“如果他是真心对你”他的嗓子,猛地生出一股刺痛,一个字都说不下去。
霍漱清,你是怎么了?不是决定放手了吗?怎么还是,还是这样?
苏凡闭上眼,突然无声地笑了下,擦去从眼中涌出的泪,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拉开了门,说了声“谢谢”就走了出去。
谢谢?她跟他说谢谢?
谢谢他祝福她?谢谢他没有纠缠她吗?
她的背影,就那么消失在走廊的灯光里,他扶住门,紧紧闭上眼。
他竟然,竟然想要成全她?真是可笑,他什么时候会面带笑容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别人?
然而,她刚出去,他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一阵手机铃声,他回头看去,好像声音是来自于沙发那边的,便走了过去,这才看见了沙发上闪烁着的手机灯,看见了那个小娃娃的吊坠!
她的手机,怎么在这里?他伸手拿了起来,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那一串数字,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苏凡,你还在宴会现场吗?现在下雨了,我等会儿过去接你?”手机里传来郑翰的声音。
这个人是谁?竟然叫她“苏凡”?
霍漱清的心头,一股无明业火就窜了出来。
他定定神,对着手机道:“请问你是哪位?”
手机那头的郑翰愣住了,怎么苏凡的手机会有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个男人,是谁?
郑翰一时半会儿没有想到这个声音的主人,便说了句“我叫郑翰,是她朋友,请问您是”
是啊,他是谁?他,究竟是她的谁?连前男友都不算吧!
霍漱清的眉毛,抽动了几下,想了想,才说:“她很好,谢谢关心!”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不行,郑翰一定会来找她的,而他,绝对不能让苏凡跟着郑翰走。外面下着雨,她要是上了郑翰的车,那个登徒子,要是欺负她怎么办?她一个弱女子
霍漱清一定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有多么可笑,可是,这一会儿,他抛弃了逻辑,抛弃了他一贯的冷静,忘记了自己和她已经没了瓜葛
拿着她的手机,霍漱清大步走向宴会厅,还没找见她,就撞见了出去给他买药的冯继海。
“霍市长,把药先吃了。”冯继海低声道。
霍漱清接过药,低声对冯继海说:“苏凡在哪里?把手机给她!”
冯继海愣了片刻,却赶紧接过那个手机装进衣兜,给霍漱清倒了一杯水递给他,道:“好的,您先上车,我这就去找她!”说完,冯继海看着霍漱清喝了药走向一旁准备离开的姚省长等人,自己则开始在会场里寻找苏凡。
然而,当冯继海找到苏凡的时候,苏凡正在楼道的窗户边上看雨。
“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他笑笑,走近她,把手机掏出来递给她。
“冯主任?”她赶紧别过脸擦去脸上的泪,转过头微笑着问候道。
“你喜欢看雨?”他看了一眼那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的雨水,问。
“没有,就是,这里空气好一点,想,想透透气。”她笑笑,道,“您在哪儿捡到我的手机的?我都没发现手机丢了。”
冯继海笑了下,道:“是霍市长让我给你的!”
苏凡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如果不是去灾区,我也挺喜欢看下雨的,可是,去那里看一眼,我就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看见这样的雨了。”冯继海看了她一眼,又望向窗外,有意无意地说,“霍市长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在雨里来来去去的,还把自己给弄生病了。”
她转过头,望着窗外那黑漆漆的夜空,良久,才说:“冯主任不劝劝他吗?”
“劝不住也没办法,霍市长是个工作狂!”他说。
看着她脸上那担忧的表情,冯继海道:“好了,我先走了,霍市长要回家休息了。”他向楼梯上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过头道:“下雨了,要不要送你一程?”
苏凡本想拒绝,可是,手心被那个小娃娃膈得疼,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冯继海带着她从侧门出去,直接坐上了霍漱清的车,等车子绕到前门,霍漱清上车时,竟然看见她就坐在车上。
霍漱清看了旁边的冯继海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让车外的别人注意到自己车上还有人,就直接钻进车里,乘车离开了。
雨水,不断地打在车玻璃上,车里,一点声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