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葱治军严谨,其家中校园,到显得错落有致,小院子弄得非常干净整洁,有活水,有水井,花草各异,四时不同,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庞葱不在,庞暖作为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主人,虽然年龄但也不得不出来招待赵雍。好在两人并非第一次见面,庞暖也是生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再加上鹖冠子从旁,时不时的说上两句,倒也不负这韶华好景。
说着说着,话题就转移到了刚刚结束的平邑之战上来了。
“本来平邑之战,庞将军请命出征,此刻战役结束,应该回来和家人团聚。然而,平邑已失,高唐就不得有误。情非得已,只能由庞将军暂时驻守高唐,以防止齐军的偷袭了。”赵雍说道。
“庞氏一门能够得到先君和少君两代君侯礼遇,已经是邀天之幸了。何况为将之人,马革裹尸,青山忠骨,自然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将命令放在首位的,少君倒也不必挂怀。”鹖冠子应对到。
“唉,虽然如此。然而平邑一败,赵国之于齐国,还是处在了下风,先君尸骨未寒,我辈就丧其土地,实非孝子所为。”赵雍看着鹖冠子,语气略显沮丧的说道。
鹖冠子聪明至极,如何听不出来,这是赵雍在拿话试探自己。于是打理起心思,认真的说道,“平邑之于赵国,虽然重要,并非非有不可。只不过,为了对抗齐国的进攻,需要牵扯赵国更多的精力罢了。少君所忧,非为这一城一池之得失,而是要纵览全局,心中有数。”
“全局如何?”赵雍有心讨教,自然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自周平王元年,王室东迁开始,整个天下就陷入了混乱之中,当年郑庄公一箭射中周天子,绝对会想不到,开启了一个诸侯争霸的年代。与其同时,齐桓公、晋文公、宋襄公、秦穆公、楚庄王,相继成为当世霸主,更有南方的吴越争雄,一时蜂出并作,战乱频仍。”
“而到了三家分晋之后,韩赵魏三国也参与到了这种乱世之中。让本来就混乱的局势更加动荡。要想在这其中独善其身,已经是万万不能,想要在这乱世中活下去,就要学会看清天下大势和顺应天道。”
“如先生所言,天下大势如何?”
“以我观之,虽然七雄并立,但毕竟已经了三百多年,天下民心思定,谁能在这个乱世中,求取了治世之道,谁就将取代周天子,成为这天下共主。”鹖冠子笃定的说道。
赵雍听后,可是真的吓了一跳,看来这个人绝非一般之人,在其他国家,还在为土地的多寡兴兵作战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天下一统的趋势,这种战略高度,就绝非普通人可以看得到的了,甚至很多国君都不会意识到。如若不是来自未来,想必自己都不会有这种意识吧。
“那么,先生以为,如今天下,谁能顺应这股潮流,同一天下呢?”赵雍知道这次是碰上高人了,是以低头求教。
这一次,鹖冠子没有轻易的回答他,而是低头思量了起来。
他并非想对赵雍有所保留,而是因为,一旦他回答了赵雍,他就将默认接受了一个赌局,和另一个人的赌局。
“你真的决定,要和我赌这一局吗?”中年人眼光深邃的看着眼前,那个年轻的鹖冠子抬起头,看着他。
“师兄,你我研习多年,深解三易,推测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出世入世,测算天时,得出天下必然终结于暴秦。”鹖冠子对着眼前人,郑重的说道,“然而你我深知,秦之,虽然勉强终结这乱世,但是二世而亡,可见天之道,非严刑峻法,而是刚柔相济之道。难道至此,您仍然还要笃定秦国胜利吗?”
“师弟,你我虽然知道大势所趋,就该顺应其时,而非一味的悖逆。秦国虽然力行严刑峻法,但是历代已降,英主名将层出不穷,此乃天授其时于秦,不是你我能够阻挡的。”中年人捻着胡须,微微叹道,“即使如此,百姓得以喘息,也是好的。”
“非也非也。师兄,大势所趋,却并非强秦不可。依我看来,山东六国,并非没有希望。而今天下,正在兴起变法图存的热潮。各国变法如火如荼,谁敢说数年之后,没有敢于秦国抗衡之辈?”鹖冠子激动的说着。
“虽然如此,但是我依然笃定,天下必统一于秦。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如今之形势,怎样才能统一中原吗?”
“当然记得,师兄曾说,纵观中原各国,非军纪严明者必败,非仁义暴民者必败,非正义以伐无道者必败”鹖冠子复述到,“然而师兄也说,古之善用天下者,必量天下之权,而揣诸侯之情。量权不审,不少强弱轻重之称揣情不审,不知隐匿变化之动静如今天下大势,尚未明晰,师兄就揣测天下归秦,可不是自我矛盾吗?”
中年人突然无言以对,他知道,鹖冠子虽然生性潇洒,但是其心火热,一身本事,虽然不及自己,但主要因为他的战略高度不及自己,只能看到毫厘之差,而不分大局之势。
“那你觉得,除了秦国,谁还能统一这混沌之中原呢?”中年人捻须问道。
鹖冠子盯着自己的师兄,慢慢的,低下了头。不错,自己所说的,只不过是一个希望,一个概率。他游历天下,对于中原各国的国情略有熟悉。总体来说,一句话:上暗不治,下乱不窹,楗而反之。也就是说,上层昏庸不理国家政务,下层纷乱不明为臣事理,各执己见,事事抵触。今日国君振作,尚能革除时弊,他日臣下龃龉,互相逼走对方。是以各国或可治一世,亦可乱一世。
“虽然天道茫茫,我愿出世历练,证我打道。我就不信,世间就没有融汇刚柔并济天道的大国存在!”
师兄看着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你我师兄弟不妨以这天下围棋盘,对弈一局。”
“天下为棋?”
“不错,以这天下为棋,世间就以五十年为限。五十年后,无论如何,你再回鬼谷,你我是兄弟再论输赢。”
“好!”鹖冠子也是没来由的充满了好奇,“就以五十年为期,五十年后,我再回鬼谷,再来和师兄论个高下!”从此之后,鹖冠子就离开了鬼谷,下山游历中原,希望山东六国能够求天道以治国,然而十几年过去,依然无所事事。只不过在中原大地之上,一个名叫鬼谷子的人的名号,在中原流传开来。
他知道,这就是他的那位师兄。
“先生?先生?”赵雍看着鹖冠子陷入了思索,久久不回应自己,忍不住轻声唤了起来。
“少君赎罪,我一时失神了。”鹖冠子被唤醒,然后看着赵雍,“少君所问,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如果少君想听,改日可以到此相聚,我一一予以分说。”
“既然如此,就要叨扰先生了。不过,我有一难,想要请问先生。请先生,先要赐教于我。”
“少君但问。”
“我想知道,商君之法,是否可以施行与赵国。”赵雍毫无顾忌,面对面的看着鹖冠子,他想听听,这位隐居的贤士,到底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