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易最近很烦。
作为齐国相邦田婴的儿子,平日里在临淄城,都是横着走。即使他今天打架斗殴,杀人放火,也没人有敢吱声,只能息事宁人。之所以如此猖狂,是因为他爹是齐国的李刚田婴。
曾经,齐威王也是为了国家政事日夜操劳,废寝忘食,几乎事必躬亲,无一不亲自过问,可以说齐国能有今天,和齐威王的勤奋是分不开的。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加,他的精力越来越不好,在这个时候,他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儿子,将政事交给自己的儿子处理,所以他选择了田婴。
而田婴果然不负众望,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齐威王见田婴果然是可用之才,就将齐国最重要的事情上计教给他办理。
所谓上计,就是各级重要官吏,将自己一年来的政绩做成书面报告,然后上交国君进行审核。通过这种制度,国君可以掌握各级官吏政绩考评,以评断对于该官员的奖惩。而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五都大夫的上计了。
什么是五都大夫?齐桓公年间,管仲为了加强中央的管理,将齐国分成五个区域,每个区域设置一个都城,分别是临淄、即墨、莒、高唐和平陆,每个地区派驻齐国最精锐的部队技击,并且派一名大夫负责管理这个地区的军政事务。
所以,五都大夫的上计,就是整个齐国最重要的事情了。
田婴为了揽权,也算是为了结好下臣,他揣度和自己关系好的大夫,故意将上计的内容和时间延长,大到财政税收,小到鸡飞狗跳,事无巨细,统统向齐威王汇报
齐威王本就精力不足,此刻一听如此繁杂的事务,心中更是烦闷,是以在接见了一个大夫之后,就让田婴去处理了。而田婴也就彻底把持了齐威王晚年的政坛。
所以,这也就无怪田易即使面对田辟彊,也毫无压力,甚至对其冷嘲热讽。说白了,即使田辟彊和自己闹翻,也无非是不了了之的。
但是这两天,临淄城里盛传的,竟然是临淄第一美女,还来自魏国的天才美少年赵维,而且传的两人天作之合,大有成就一段婚姻的可能。听到这里,田易就坐不住了。自己辛辛苦苦的追逐文姬这么久,为了她,自己都小半年没在外面鬼混了,没想到还不如一个外国来的小子受人待见,如果真的让赵维拔了头筹,自己算是丢脸丢大了。
是以今日,带了随从,气势汹汹的去女闾找文姬,没想到,竟然在稷下学宫门口就碰到了。而且,对方竟然不是一个人,还有自己的叔叔,现在的齐王嫡子田辟彊。
田辟彊也很郁闷。他的郁闷在于,自己不但没有入的了文姬的美目之中,又输给了一个没听说过的少年,最后还见到了自己最不想见的人。
想他田辟彊,终归也是齐王嫡子,下一任齐王的最有力争夺者。刚才还在着将全世界踩在脚下,然而现在,先是被田易折了面子,又败给了一个自己刚刚听说的名字。
“赵维?赵国人吗?”田辟彊看着赵雍,一脸疑惑。
“在下赵维,魏国人,初来临淄经商,请多多关照。”赵雍将自己的假身份说了出来。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叫田辟彊的人,可不就是以后的齐宣王吗?面对这样一位口味极重,野心不小的齐国君主,赵雍保持了绝对的礼仪,毕竟,对方为了一个国家,敢娶一位丑女为妻,这种人生气起来,恐怕现在这个身份的自己,无力招架。
“原来是魏国人。”田辟彊挺起了胸膛,齐国人对魏国人的优越感,在他的身上非常明显。“魏国和齐国虽然偶有战争,但是两国之后互相交好。我齐国地大物博,物产丰饶,经商之利较之魏国百倍。你既来齐国,当然要好好采购一番,想必回到魏国,定然能够获利颇丰。”
虽然满嘴都是齐魏交好,但是那语言中带出的优越感,让赵雍这个外人都觉得特别难受。不过,他还是表现的欣喜若狂的样子:“借您吉言,愿此行顺利。”
田辟彊和他本无交集,今天只不过想请文姬一叙,是以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我朋友的想法,他才对赵雍多加勉励,却不曾想,他越是这样,越让赵雍不屑,毕竟他只不过是个预备役的君主,而自己已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国君了。
“虽然此言冒昧,然而今日府上新来了一批乐人,吹竽的技术非常好,是以想起文姬共同欣赏。”田辟彊觉得自己必须出大招了,遂想起自己最近搜罗了一批吹竽小能手,便想着邀请喜欢乐舞的文姬前去,定然非常合适。
闻听此言,文姬和赵雍为不可觉的相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机会,赵雍悄悄向她使了一个眼色,文姬淡淡点头,装作为难的样子说道:“虽然非常愿意赴宴,然而友人在旁,恐时间不便。”
田辟彊一听,心中如百花齐放,心想自己终于做对了一件让文姬欢喜之事,那还觉得时间不便,反而希望时间不变,最好能留宿才对。欣喜说道:“无妨,吾愿意与文姬同送赵公子,然后再去赴宴,如何?”一激动,连带着赵雍的身份都被高看了。
“怎么劳动公子大驾?”文姬假装推脱,其实却殊无半分为难的样子。
“无妨,文姬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由我相送,赵公子离开临淄,反而更加快捷。”在他的心里,巴不得赵雍赶紧离开,好成全他和文姬呢。
“不敢不敢,我和叔父一起离开即可,文姬可就此留步。”赵雍说着,就要离开,心想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文姬就好了。
然而站在一旁的田易,心中却烦躁起来。本来自己是撩妹拆台的,结果反而妹子没人撩了,面子都没给自己留下,三个人反而亲密无间。这让田易心火上涌,出手阻止到:“且慢,文姬今日必须随我离开。”他说着,就要去抢文姬。
然而田辟彊是谁,齐王嫡子,虽然现在不如田婴得宠,但是怎么说也是齐王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而且还是田易的叔叔。自己身为长辈,竟然还被晚辈阻扰,要是说出去,这面子就丢大了。是以想也不想,上手就一个大嘴巴打过去,“啪!”的一声,就打在了田易的脸上。
“哼,我齐国王室,以礼仪为重。今光天化日,外国人前,不但敢抢夺女子,还要对我无礼,这就是你的礼吗?”田辟彊这次是真怒了。不过,也不怪他生气,身为叔叔和侄子抢女人,本身就不好听,结果还被抢,他心中顿时有千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你敢打我!”田易愤怒的吼道。该死,这个家伙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打我,要是不报复他,我跟你姓!然而田易却忽略了,对方毕竟是自己的叔叔,还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你这次当街如果修理了他,恐怕你爹就不安于朝了。
是以田易的随从见田易被打,生怕这位小祖宗做了坑爹的事情,赶紧来拉着田易离开。但是田易却挣扎着非要收拾田辟彊,奈何他的随从们毕竟是打手出身,将这位坑爹的官二代拉离了现场。
然而这件事情,也为田辟彊和田婴的矛盾埋下了伏笔。
昏黄的古道上,临淄城在赵雍的眼中已经渐渐消失了。虽然在临淄呆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却让他看到了一个开放的齐国,已经他发达的工商业和日益勃兴的文化实力,但是他的统治者内部,也像赵国一样,存在着很多的矛盾。无论是来自外部的,还是内部的。虽然如此,齐国依然是赵国无法挑衅的。
几天的时间,他成功在齐国埋下了一枚棋子,虽然风险很大,但是他相信,通过赵国在临淄的间谍势力,相信自己不会受到文姬的蒙骗。相反,如果利用的好,未必不会成为一个好棋。
想到这里,赵雍又想到了那个墨家巨子。如果自己能够收服墨家,那么对于赵国的统一大业,绝对是一个大大的助力,光想想墨家的机关之术,就足以成为赵国攻城拔寨的利器了。
想到这里,赵雍幽幽一叹。
“君上可是想念文姬了?”赵爵一副“我懂得”表情,脸色促狭的看着赵雍。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发现赵雍这个君上非常容易相处,并非是一个严苛之人。是以和他开起了玩笑。
“说笑了。我是想到了齐国之事,心思有些飘忽了。”他放下车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做好,“此次从齐国回来,一是敲定了齐国在五国相王事情上,对于中山国的态度,另外,就是在齐国和赵国关系上,算是释放了善意。并且在齐国的腹心之地,埋下了一个钉子,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全仰赖君上英明,方有如此结果。可见天怜大赵,赐我英主。”赵爵又是一阵马屁拍出,竟然看不出是不是真心的。
“非也,也算是天将其时吧。除了魏国、韩国和齐国之外,孤将再次派出其他使者,出使其他国家,接下来,赵国将一一韬光养晦,待将来雄鹰飞起之时!”
古道上,车辚辚,马萧萧,吱呀吱呀的车轴响着悠扬的曲调,驾驭的驭手靠在车厢外,听着车辆流露出的只言片语,突然觉得整个车厢非常的沉重,好像他所保护的,就是赵国的未来。
是以他扬起了马鞭,双手拉起的缰绳,又沉重了许多。只不过在他耳边却响起了久远的一首,赞美商朝的诗: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
方命厥后,奄有九有。商之先后,受命不殆,在武丁孙子。
武丁孙子,武王靡不胜。
龙旂十乘,大糦是承。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肇域彼四海。
四海来假,来假祁祁。景员维河。殷受命咸宜,百禄是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