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郡、阴陵
各曹主官,地方豪绅,汇聚太守府,给新上任的太守接风。接风本来是平凡的一件事,这些人确商量着,给新太守点颜色看看。
而卢植却恍若不觉。
陈品舟是贼曹:“敬府君,预祝府君步步高升。”
卢植:“好,干了。”
“士绅郑原敬府君一杯,预祝府君他日位列三公九卿。”
卢植:“过了,这话可不能乱说。来,喝酒。”
“主薄蒋文敬府君,预祝府君早日平定叛乱。”
这些人只道卢植是文士,不善饮酒,便相约都去敬酒,今日能把上司灌倒,明日谅他威风不起来!
卢植一连干了五杯。
士绅刘普在一旁劝解:“府君连喝了五杯,不能再喝了。”
“你闪开,别坏兴头。”陈品舟一把把他推开,还要再敬酒。
卢植站起来:“刚才诸位的好意,我感受到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敬大家几杯,先说好规矩,我喝多少,你们喝多少,酒品见人品,不干的不是耿直人。”
他声音宏亮,“耿直”二字说的振聋发聩。谁愿意当众人面被府君指责为不耿直?
众人只能回答:“好”
“换大碗来。第一杯敬皇帝陛下,感谢他重视本郡,给本郡批了一百幽州突骑兵,此时正在路上。
第二杯,敬三公,不是他们我还在东观校书。
第三杯,敬阖郡父老乡亲,没有他们我等吃穿无着。”
卢植的祝酒词极有水平,换句话说,不喝就是对皇帝不敬,对三公不敬,对百姓不敬,而且点出他背后有人。
一大碗当前面三杯。大喝三碗,就有人坚持不住。
陈品舟本来想着让卢植出丑,哪想到会换成大碗,是他提议把太守灌翻,要是现在不喝,谁知道其他人会不会把他供出来。第二碗下去,就泛起酒嗝,第三碗勉强下肚,溢到满衣襟,更兼脚步摇晃。
陈品舟知道已经到量,就想尿遁。
不想被卢植一把抓住:“陈贼曹哪里去。出恭?走我二人同去。”
回来又灌了几杯,陈品舟现场直播,吐得地上、身上都是。其他主薄蒋文等几乎一半人也喝倒、喝吐了。
卢植挥挥手,让人把他们扶下去到厢房安置:“如何,你们几个还想灌老夫酒么?”
“不敢,不敢,属下孟浪。”“府君赎罪。”
卢植大笑:“我有个外号,叫卢一石,说我能喝一石酒。”
刘普等全部都面色大变:“府君真天人!”
卢植丢下他们,独自一人,回到后院,一声长啸,拔出长剑,对月起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请吟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那些属官、士绅以卢植今日才到,其他他早五天就到了,见民生凋敝,一时间泪如雨下:
“朝中不宁,政治不清。党派纷争,各谋私利。
地方小吏,蒙蔽上官。土豪劣绅,欺压良善。
百姓无过春之粮,豪门有烂臭之肉,怎能不群盗四起?”
从第二日开始,再没有人敢给卢植灌酒,真给起了个外号,叫“卢一石”“酒中魁”,喝酒能喝一石,就像喝水一样。
。。。
几日后,寿春县北,八公山南麓。
八公山北面、西面是淮河,南面寿春,有淝水从寿春东南绕东北八公山下流过。
湖山楼乃是周边一处佳楼。
高两层半,背靠八公山,面向寿县和淝水。春末夏初降雨渐渐多,芍陂涨水,可以看到芍陂北边缘,烟波浩渺方圆百里,也可看到北面起伏不尽的山峦。
几名士绅正吃喝半酣,讨论着这哪里的器物精美,那家青楼新来的女子漂亮,不知谁带偏了方向,说到政事上。
“听说了么,蛮人叛乱,文府君不能制,三公一致举荐涿郡卢植为本郡府君。”
“文府君为官数年,颇有政绩,怎就离开了?新来的卢府君是什么样的人?”
“听说是个博士,关西大儒马融的得意学生。”
“朝中诸公莫非昏了头,让一个没有治理地方经验的夸夸其谈之徒平定叛乱?”
众人皆叹息不已。
有一人说:“夸夸其谈才好咧!越是没武略,平定叛乱,就越需要依仗我等大族。我等只要出些粮食、壮丁,到时候平定叛乱,府君不能不奖励吧。九江土地不少,把山中乱民抓起来,就是我等大族的奴仆!”
“兄长大才!”“高,实在是高。”
听见议论,卢植脸色不变,多年读书养气功夫极佳,但刘普仍能从抽动的嘴唇上找出厌恶的情绪。
喝酒第二日,卢植便改任原主薄蒋文为他职,将刘普任命为主薄刘普是淮南成德人,成德北接寿春,家有良田数千亩,依赖芍陂灌溉,对九江地形、世家豪族情况极其了解。
几日来,刘普跟着卢植四处微服私访,知道卢植胸中极有城府沟壑,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我等都知道府君允文允武,几个乡野村无知之言,还请大人恕罪。”
卢植捋着胡须:“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况且他们也没说错,我本来就是博士而超擢太守,为什么要生气。”
刘普岔开话:“芍陂为春秋时期楚相孙叔敖所造,引花水、淠河、淝水入内,灌溉本郡的寿春、成德、西曲阳,庐江郡的安丰、六安等县,数十万亩水田。水田种稻、养鱼,一大亩产稻谷5石到10石。”
卢植指了指桌上的鲜鱼和米饭:“民以食为天,饭稻羹鱼,别有风味。涿郡一大亩熟田,不过产粟、麦3到5石,稻田产量倍于粟麦,若涿郡也可种水稻就好了。”
刘普:“青、徐、兖州也有种植稻米的。”
卢植打定主意,日后一定要在涿郡试试种水稻:“有如此灌溉设施,如此美田佳稻,九江郡怎么会有蛮人起事?”
刘普:“说来话长,春秋时有淮夷、徐夷,一些聚集在庐江郡的大别山,主要归庐江、荆州江夏管理。
一些聚集在江淮丘陵,阴陵、合肥以东,全椒以西,历阳以北的群山丘陵之中。这片山岭周长超过五百里,咱们九江郡和徐州的下邳国、广陵郡各占一半。”
这就难怪了,两州三郡交界,官府管理就很困难。地方土豪压迫蛮夷,山民逃税赋,与蛮夷土人联合合,到各郡之间流窜。
“可知道那山里多少蛮人,多少汉人?”
“这。。。怕是没人知道吧。”
卢植遥望着东方,做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决定:“我欲深入东方山中探查,你可愿意陪我?”
刘普:“不能去啊,那可是蛮人匪徒聚集之处,弄不好连命都没了。我儿刚才出生一月,我是真不敢去。”
“你儿叫什么?”
“小儿暂名刘晔。”
“晔者,光明、繁盛也,好名字。你就别去了。走去你家看看。我这做上官的,也去随个礼!”
太守亲临,意味着地位和重视,刘普欢喜地当即行了大礼:“谢府君为普扬名,感激不尽,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