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卓云掀开她的袖子,手指抚摸着那玉肤,细心地将这五条丝带系在她的右手臂上。
没什么特殊,就是普普通通的五条丝带,镶金戴玉什么的都没有。
但是薛蜜却有极大的好奇心:“世子,这是什么啊?”
“长命缕。”郑卓云回答。
古人崇尚五色,认为其为吉兆,便是这白红黑黄青,从前端午节时,便以这五彩丝为系带系于臂上,传闻可辟兵及鬼,使人不得病,在当时很是流行。
在阴阳五行学说中,白红黑黄青对应着金火水木土,肺肝肾心脾,西南北中东,各有各的神力在此。
后来便渐渐的演变成了如今的长命锁。
只是郑卓云觉得那玩意儿笨重,像薛蜜这样的小姑娘,以长命缕会更符合她。
“有的地方会在长命缕上镶嵌桑葚樱桃,有的则会让你带至七夕再取下,连同金银玉器一同焚烧,还有的则说要在端午节后的第一个雨天摘下扔入雨中,以求一年好运。”
郑卓云将长命缕系好,蹲在薛蜜面前,抬头看她,对上那清亮干净的眸子,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但是我不想那么复杂,就想简简单单,希望薛蜜长命百岁,一生无忧。”
这话...他说的情真意切。
那双瑞凤眼里藏了别的情愫,他自己不知情,薛蜜瞧出来了异样,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只是被他语气里的认真所感动,薛蜜眼眶泛红。
她究竟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今生才能遇见郑卓云,值得他如此费尽心思去对待。
“世子...”她轻轻唤他。
“嗯?”
“既然我会长命百岁,那你要可要活到一百零八岁...”
她既舍不得他早死,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去阴曹地府。
没了他,她会害怕。
“好。”
以雪扑灭火星,收拾残局。
夜深了,梅花却开的更加灿烂。
众人已经打算回屋休息了,郑奕蓉却看着那些火光长沿下的梅花,呆呆地移不开目光。
“郑姑娘?”谭贞明喊她。
郑奕蓉愣了一下,缓缓起身:“来了。”
雪有渐大之势,悄然飘落,黑夜中分不清方向。
谭贞明止步等了一会儿落后的郑奕蓉,她的目光在梅花中流连,带着几分欣赏与渴望。
踏上木桥,郑奕蓉却顿了顿,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走走。”
这么冷的天,她一个人走去哪儿?那多不安全。
众人回头看她,她已然转身沿着木桥而去。
火把不知道何时会熄灭,他们也不知道郑奕蓉这突如其来的神经质是要干嘛。
只有谭贞明,思忖片刻后道了一句“我去陪她”便追了上去。
痴男怨女。
连喊都来不及喊,自家哥哥在这个时候跑的比谁都快。
谭贞明追上郑奕蓉,郑奕蓉一点惊讶之色也没有。
她那布满老茧的手伸向昏暗里,轻轻拂过一片能触手的梅花,感受上头的柔软娇嫩,亦或是冷冽坚冰。
苦涩的香气散发着,都说梅为君子,值得令人夸赞,品洁高尚,可是能够真正来欣赏的人却没有几个。
所以说,虚伪的还是比高尚多得多。
谭贞明就跟在她身后一步远,不远也不靠近。
木板上吱呀吱呀的声音在这夜色里响得格外刺耳,孤寂的,无人可作伴。
郑奕蓉抽回手,带来了满手寒香。
“真可怜...”她轻声叹道。
仿佛没听清,谭贞明问了一句:“什么?”
郑奕蓉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栏杆上,谭贞明也停下来看着她。
因着火光照耀,冷白的皮肤才显得没那么不近人情。
郑奕蓉歪低着头,伸手拔下之前谭贞明为她簪上的梅花枝,在手里转着圈圈,轻声说道:“我要走了。”
谭贞明一惊,忍不住上前一步:“去哪儿?”
郑奕蓉被他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和语气逗得发笑:“自然是回家去,我家可不在盛京城,原就只是来看看,呆够了就会回去了。”
“就不能不回去吗?”谭贞明急了。
如果可以,他想留她一辈子在盛京城,在自己身边。
郑奕蓉眼眸中一丝波澜都不曾有,只是转着梅花:“春天来了,我就该走了...”
谭贞明抿唇,皱眉不语。
她抬眼带笑:“就像这梅花一样,百花齐放的时节它不在,只适合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深冬绽放,有人怜悯,更多的却是无视,可它会依旧绽放着属于自己的光彩来为这无情的尘间增添色彩,不求回报。”
人人都想选最美好最舒适的时刻来享受众人的赞美,那么就必然要有人去承担坏的那一部分。
很久之前她就决定了,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
有人享福,有人吃苦。
她那满手老茧,满脚水泡,更深夜重时的挑灯苦读,埋头苦干,并不是为了来日能够当大户人家的贤内助,穿金戴银,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那朵梅花,还给了他。
这一夜,似乎是两极分化。
原来的痕迹被清扫,虽然没办法完全打理干净,但是落下来的鹅毛大雪却会在一晚上将这些他们来过的痕迹全部抹去。
只是时间问题。
有人心情烦闷,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躲在被子里蜷缩着,闭上眼睛幻想那一切不过是一场梦,醒来时她没有想要离开。
有人心里躁动不安,筹谋着遥远的未来,嘴角是遮掩不住的笑意弥漫。
还有人如何,只是他们心里的事情了。
赏梅两日,匆匆再归去。
收拾着东西,打算再小住几日,雪下的没那么大了就走。
谭贞明脸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少,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连门都很少出。
郑卓云开始紧张了起来,就谭贞明这身子,好不容易才有些起色,这不是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
他私下里跟郑奕蓉谈过,但是,过程并不愉快。
执意要走的人拦不住,那么另外一个不希望她走又留不住的人注定死伤。
这种事情没人可以强求。
薛蜜想不明白,谭贞明那么喜欢郑奕蓉,对她那么好,莫非郑奕蓉一点动心都没有?
抚摸着手臂上的长命缕,那里头带着他希望她长命百岁的美好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