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茶摆在郑奕蓉面前,郑锋晟放下蜡烛,拿出事先准备的剪刀,将原来放这的蜡烛灯芯剪灭,用新的替代。
郑奕蓉“呵呵”地笑:“祖父这是要同我秉烛夜谈?”
郑锋晟吹胡子瞪眼:“那可不咯,你祖父我懒得很,年纪大了只想在床上躺着啦...哈哈哈...”
郑奕蓉掩面轻笑,门外的脚步声却越来却清晰。
带着一点焦急急促,声量密集的也不算太大,估计来的是个女儿家。
郑奕蓉收敛了笑容,只等着那敲门声响起。
郑奕蓉拿了新的汤婆子来放到薛蜜那瑟瑟发抖的怀里,那裘衣沾染了满目风雪,小脸蛋儿被冻得发白。
薛蜜极其不好意思地接过,郑奕蓉倒是算到她会来一样,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开了门便让她进来了。
她那样无所畏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因为谭贞明为她又加重病情的惭愧,你很难想象她居然也是个医者。
夜晚的长灯并不明亮,可是郑奕蓉的书房内却亮堂如昼日。
书籍整整齐齐摆放在书架上,一丝不苟,标记着分类分列,木牌书签牵着各色线条从书籍中悬挂而出。
她的房间,干净整洁,犹胜于郑卓云,只弥漫着一股书气清香。
那些书籍都依然泛黄,像是被人翻阅了无数次,纸张早已高高隆起,封页甚至起起伏伏,似乎是盖不住。
郑奕蓉也不看她,低头看着自己追求的东西。
薛蜜突然觉得惭愧,惭愧的不应该是郑奕蓉,而是他们。
“不打算说吗?”郑奕蓉突然问道,眼眸难得地移开自己的渴求,转而望向薛蜜。
那是一双多么干净纯净的清眸,不见一丝污秽,只会照的来人满身浊气。
薛蜜绞着衣裙,布料摩擦着,也搅扰着她的心神。
郑奕蓉含笑低头,手掌撑着自己的小脸,弯了半边娇躯:“我晓得你来的目的是什么,不过你要自己说我才好回答,既然有勇气来,也不要退缩。”
“我说了,你便会答应吗?”
郑奕蓉摇摇头。
薛蜜黯然低头:“那我说了有什么用呢?”
“试试吧,尝试着打动我,不要觉得我现在不答应,你努力过后我也一样不答应似的。”
她像是在玩弄薛蜜一样,语气轻声缥缈着,仿佛来自遥远的云端。
薛蜜似乎是有些难过,一张小脸拧巴着。
他们都是谭贞明的好友,可是他们都不曾来求郑奕蓉,不施压,不逼迫,不见面。
为什么?
薛蜜太傻了。
因为他们都有先见之明,这种事情压根无法强求。
谭贞明已然那副模样了,郑奕蓉都能够完全不在乎,那么去求又有什么用?
求他们两个在一起,救谭贞明一命?为了谭贞明好?
可都不是为了郑奕蓉好,不能为了一个人就强迫另外一个人,凑成这所谓的看起来般配。
般配是旁人说的,并不是当局者也这么觉着。
郑奕蓉觉得不合适,那么这份般配就会瞬间化为虚无,谁来劝都只是徒劳。
“奕蓉姑娘...”薛蜜悄悄喊她。
“嗯?”
“谭世子他不好吗?”
郑奕蓉沉默了一会儿,嘴角微微上扬:“他很好,善解人意,温柔似水,博学多才,在这世道是个难得的贤良人才,若他不是这样的带病之躯,也许对这个国家有大用。”
“那你不喜欢吗?”
郑奕蓉掩面笑出了声,让薛蜜愣在那里思考着自己的问题是不是问的不好。
她的出现到如今一直都是端正理性,做人做事皆规规矩矩,薛蜜还从未见她笑的如此灿烂,那笑声像是平静的湖面荡开了波纹,为这春色添了艳丽
蓦地,她止住了笑容,用着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她。
“我哥他待你好吗?”
薛蜜忙不迭点头:“好!”
郑世子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薛蜜不假思索地回答。
郑奕蓉的问题来的奇奇怪怪的,薛蜜越发摸不着头脑,只能按照心中所想回答。
郑奕蓉长长地“嗯”了一声,端起茶碗轻抿一口,眼眸垂向时书面,继续不咸不淡地问道:“那燕策对你好吗?”
薛蜜一愣,身体几乎是僵硬的。
她的眼睛中闪烁着惊讶,似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郑奕蓉的脸,四处乱飘着。
燕策...对她的确是好的吧?
他救了她,担心着她怕雷声,陪她玩了一晚上骰子,抹去过她的泪水,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看尽人间烟火,天上云彩,也让她气急败坏,追着他打,嘲笑她的弱小。
危难时刻又用命保护着她的命。
好半饷,郑奕蓉才听到薛蜜那如蚊轻喃的一声“嗯”。
那脸轻轻一瞥,已经是不经意地红了起来,如喝了酒般醉人。
郑奕蓉笑的别有深意,继续问道:“那你...喜欢他吗?”
薛蜜震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郑奕蓉也不逼她:“现在你知道原因了吧?我的人生已有目标,就算中间心猿意马了也会回归正途,而不是一偏再偏,人没办法一心两用。”
假设她答应了谭贞明,未来的日子是什么?
永昌伯府高楼锁清秋,要的是一位贤惠能干的女主人来掌管大小事务,繁衍香火,而人一旦被柴米油盐锁住了人生,她就不得不放弃那坚持了十余年的理想,选择自己厌恶的事情。
所以说幻想可以有,美好也可以有,但是面对现实的时候就要及时脱离,不可沉沦。
要怪就怪她早已将心分给了世人,无法给谭贞明更多了。
薛蜜落荒而逃地回来了。
郑奕蓉的话给她敲了一记警钟,那钟声悠悠回荡,震得她头痛欲裂,里头的脑子似乎都在发颤,久久不能回神。
她失败了。
没能劝降对方,自己反倒还不能全身而退,赔了夫人又折兵。
回去的路上,雪下的大了些,汤婆子已经不似之前那般热了。
到谭贞明的院落时,漫长而昏暗的走廊内,她看见明光所处的门口站着一个人。
风雪有些迷人眼,迷迷糊糊的,只看得他身形高大,玉冠而出的长尾飘散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