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轻斥一声，但也无可奈何。

就眼下的情况来看，想要突然就改变谢晏的思想，可能性为零——那幻魔怎么说也算是曾经风靡一时的魔界领军人，他设下的局，单凭苏荼一人，肯定是无法在短时间内便轻而易举的破解的。

——此刻的谢晏已不再是谢晏，他的记忆被幻魔尘封，他的思想也在幻境的压制影响下，成为了所谓“王大壮”的思想。

苏荼抿抿唇，略微有些惆怅。

……既然一时半会儿无法从根源上改变，那就只能先从枝节上下手。

“罢了。”谢晏看见眼前的女人叹了口气，而后她抬眼看向自己，眸光清浅。

他听见她道：“总之，你如今所遇到的种种怪事，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你如若还是这般执迷不悟，日后只会遭到更严重的反噬。”

“那……仙人的意思是，只要我现在收手了，日后便不会再遇到那些个怪事了？”

谢晏愣了愣，张然后张嘴，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看了苏荼一眼。

仙尊没说话，但谢晏却从她淡漠的神色里看出了肯定。

少年顿悟，旋即又有些为难。

他挠了挠头，苏荼竟从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读出了几分扭捏和不好意思：“可是我钱都收了……要不这样吧仙人，我再干完今天这最后一次，明日就立刻同那寡妇划清界限，怎么样？”

谢晏话里带着些许商量的意味，他看向女人的目光中变得讨好。

然而苏荼却沉默了。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但女人还是被少年这不要脸的言论给震住了，三观稀碎。

苏荼眉头紧紧皱起，半晌憋出一句话：“……你觉得呢？”

在仙尊略带着冷意的注视下，谢晏挠了挠头，讷讷道：“……好吧。去到那寡妇家还有一段距离，现在拦住他们应当也来得及，只是……”

少年抬了抬眸，试探着开口：“那这钱……”

“……”两人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苏荼将钱袋抛了过去，“切记，处理完后先不要急着撇清关系，这邪物由那女子怨念所生，如需彻底清除，还得继续依靠她才可以。”

“啊？”谢晏伸手接过钱袋，闻言又皱了下眉，有些奇怪地看了苏荼一眼，“仙人弄错了吧，这妇人我及其了解，她虽然命运坎坷，但心性却是顶顶单纯的，而且……又怎可能对我心生怨念？”

“……”果然谎言不靠谱。

苏荼沉默了下，索性破罐子破摔：“我言尽于此，信与不信在你。”

话落，也没再等谢晏的回答，女人艳红色的身影慢慢虚化，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

“诶？仙人？？”

少年独自一人看着空荡荡的巷子，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

继而转身，耸了耸肩，叹着气认命地往回走去。

“唉……”

…

这边。

赶路的伙计皱了皱眉，再次看向身边的同伴：“不对啊老李……我咋感觉这花轿又变重了呢？”

“啥啊？我咋没感觉。”老李抬了一路，肩膀已经麻木了。

面对伙计的问题，他只当玩笑：

“你今天问题咋恁多呢，我看你就是饭吃多了闲的——听我一句劝，咱拿钱办事就成了，少成天疑神疑鬼的，啊？”

“……哦。”伙计应了一声，旋即沉默了。

老李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乐了。

“行了行了，你也别丧着个脸，喏，看到前面那个宅子没。”他往前努了努嘴，“那就是新娘子男人家了，到时候咱把花轿一放，然后等那新娘子下来的时候，再往里瞅瞅，有什么没什么不就一目了然了？”

伙计顺着老李指的方向看去，然后点点头：“中。”

*

花轿一路摇摇晃晃来到村头。

伙计慢慢放下花轿，刚转过身便看见里面突然探出一只手，轻轻掀开了帘子。

这手白皙漂亮，指节修长，指甲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未染豆蔻却泛着浅浅的粉色，在阳光下莹莹闪着剔透的光。

伙计看愣了一瞬，甚至忘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

紧接着，帘子完全被拉开，新娘顶着艳红的盖头，她微微倾身，露出半截线条流畅的雪白下颌。

盖头上金色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晃。

女人的一举一动都仿佛带着一种别出心裁的精致感。

当红帘轻轻落下，纤细的新娘完全出现在大众眼前之时，伙计才恍然反应过来。

……居然忘了要看花轿。

伙计有些懊恼。

身旁的老李拍了拍他的肩，嘿嘿笑着靠近：“怎么样啊小于，看到什么奇怪的没有？”

“应该……”被喊小于的青年人沉默了下，半晌不确定地开口，“……没什么吧？”

“我就说嘛，你们年轻人就是没事闲的。”老李笑着，摇头晃脑地走开了。

伙计回头看看他的背影，又转过来看了看正被媒人搀着跨火盆的新娘，眉头紧紧皱起。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伙计皱眉思忖。

后面两个抬花轿的人也准备走了，却在离开时路过正皱着眉的伙计。

“咦？小于，杵在这里想什么呢？刚领了赏钱不同哥几个潇洒潇洒？”

“……诶，就来。”

被打断思绪的小于收回目光，笑着应了两句，然后随着几人勾肩搭背地离去。

…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引起苏荼的注意。

她此刻正顶着繁琐的发髻，戴着大红色坠有流苏的华丽盖头，被人搀着跨过火盆。

入眼皆是一片红。

耳边媒人嗓音轻轻细细。但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来自四面八方的窃窃私语声也一点不漏地落入新娘的耳中。

这场景苏荼并不陌生。

——她甚至不用听便能清楚地知道，此刻这些人讨论的内容无疑就是关于“新郎逃婚、新娘真惨”之类的，毫无营养的话题。

“……”盖头下，新娘抿了抿唇。

正红色的唇脂将女人的唇衬托得如花般娇艳。

忽而，人群里不知谁突然惊呼一声。紧接着，整个人群似乎都开始躁动起来。

嘈杂中，苏荼模模糊糊地听见一句话——

“新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