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陈格早早的出了门，身后还跟着两双眼睛。

他坦然来到榷场，同尹丘寒暄起来。

榷场内的人群熙来攘往，声音嘈杂，加之距离较远，远处盯梢的两个自然不可能听到陈格和尹丘的对话，默认为他们在商讨购盐之事。

“尹市掾，我这边鱼上钩了，太守大人那边怎么说。”陈格转头环顾四周，确定除了远处的两双眼睛，没人观察他们后，小声询问道。

尹丘不语，轻轻地点了点头，给了陈格一个眼神。

你懂得。

确定计划在预料之中推进，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然后各自告辞。

榷场虽大，但管理的井井有条。

内部被无形的分割成数块区域，贩药材的、皮草的、牲畜的……

分别扎堆。

正当陈格快走出榷场时，擦肩而过的两个汉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两人身着麻衣，一人牵着一匹黄马。

“看到东门口张贴的告示了吗，马口钱又涨了。”

“是啊，马口钱一涨，怕是又要打仗了。”

“不过还好，这几天的马匹涨价了，或许今天我们二人能卖出个好价钱。”

……

陈格回头瞥了一眼，这看来是准备卖马的。

他苦笑一声，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对于居住在边境的人民来讲，战争是他们最不希望面对的。

真是应了那句话。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是封建时代的悲哀。

“等等！马口钱！”

突然，陈格的脑中一道灵光乍现。

前些日子他就得知了马口钱上涨的讯息，当时他还不以为然。

不就是要打仗了么。

可刚刚那两个卖马汉子的对话给了他一个重要的信息，一个他不曾接触到的信息。

马口钱涨了，马匹的市场价格也跟着涨了！

物价上涨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供方市场满足不了需方市场。

边境的榷场，供需双方的角色相对来说是固定的。

供方基本是地方的百姓和贩马的胡人。

而最大的需求方只有一家。

南越军部！

那么马匹上涨的原因显而易见，南越的地方守备力量近期正大量购入骡马以充军用。

“对啊！我只要搞清楚军部采购的骡马主要送到了哪里，不就清楚了南越的主力部队部署在哪里吗！”

想到这里，陈格猛的一拍大腿，眼中充满了亮光。

环顾一圈榷场，他很快便找到了集中贩卖骡马的区域。

这一片很有味道，没等靠近，便闻到一股很浓稠的马粪味。

刺鼻的很。

各式品种的骡马被马贩子用木栅栏分隔开来，栅栏上挂着木牌，上面写着对应马匹的雄雌、产地、年岁等信息。

“西羌良马，日行百里……”

马贩子们卖力得吆喝着自家马匹的信息和优点。

陈格晃了一圈，很快便在众多马贩之中找到了几家看起来很有实力的卖主。

他询问了几家马匹的价格，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匹怎么说？”陈格指着一匹卖相不错的黄骠马询问道。

他又来到另一家马匹众多的栅栏前。

见陈格问价，马贩急忙走上前谄媚一笑：“这位爷，您眼光真准，这匹牡马年岁为四，正是健壮，我卖五缗铜钱。”

“这么贵！能便宜点么？”陈格面露难色。

马贩见状脸色一转，拍拍马头轻蔑地说道：“您也知道，这些日子马口钱又涨了，这马也是一天一个价，您如果嫌贵，可以到别处去打听，我这马，不愁您这一个主顾。”

听到马贩如此讲话，陈格呛道：“马都尉派我收购良马以充军用，就你这货色，我还看不上呢。”

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马贩是个机灵的人，常年在城中贩马，他自然懂得最近骡马行情的上涨主要是因为军方正在大肆收购。

见陈格如此口气，他暗道，这是个大主！

“这位爷，这位爷，您等等，只要您买的够多，这价格还可以再商量。”马贩急忙上前，连连说道：“前些日子我还卖给你们数十匹好马。”

“我们？”陈格眼前一亮。

马贩子点点头：“是你们啊，前些日子来了几个穿军服的，在这边几家一口气买了近百匹，您不知道吗？”

“哦！”陈格豁然道：“是是是，但还是不够，所以又遣我出来再买些。”

马贩一听来了精神，主动拉着陈格走进栅栏，挨个介绍着马匹的优点，还时不时暗示陈格，如果采购数量多，有少不了的好处。

陈格半推半就跟着马贩转了一圈，时不时抛出几个问题。

见火候差不多，假装随口问道：“哎，你知道前几天的那几个人把马都运到什么地方去了？如果知道的话，我买完之后便直接送过去得了，省的我再回去请示马都尉。”

“马王亭啊！”马贩没有丝毫防备，顺嘴接话道：“我也是偶然听那几个军爷闲聊得知的，说是送到了新城县的马王亭。”

“马王亭？”陈格囔囔自语道。

“是啊。”马贩说着摆出了一分苦相：“这马王亭紧挨着北魏魏兴，骡马送到那里，八成是要准备和北魏开战了。”

陈格听罢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但很快消散不见。

他继续跟着马贩子转了两圈后，表示完全认可这里的马匹，让贩子稍等片刻，他再转转别的地方，然后统一采购。

马贩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情报学中有一大忌。

不轻奏。

不轻奏谣传之言！

不轻奏未定之事！

不轻奏预计之说！

单凭一人之口，陈格无法确定情报的准确性。

一份错误的情报，很可能导致前方数千士兵丧失性命。

所以，为了保证信息的准确性，接下来陈格又转了数家马贩的栅栏。

一样的方法，一样的套路。

多次打听之后，他在数个马贩子口中听到了“马王亭”三个字！

魏越交界的地方，陈格烂熟于心。

马王亭，一个群山环绕之地，很适合大规模军队的藏匿。

前方战局瞬息万变，现在南越军部如此招兵买马，想必箭矢已在弦上。

这份情报，最好能在今日下午送发。

陈格不敢怠慢，他急需找一处僻静之地，将自己的分析书写出来交给皮货商。

最重要的是，要避开身后的那两双眼睛。

而在监视二人组看来，陈格挑马的行为没有什么异常，只当是他在挑选马匹准备用来托运井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