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腊月十八,远在魏兴郡的玉泉天刚蒙蒙亮,就去拜访军部的上官恭。
现在沱河方面的战事吃紧,局面对于北魏而言完全处于劣势,接到陈格情报的他丝毫不敢耽搁。
如果宗泽成功渡过沱河,魏兴城将彻底暴露在敌军面前。
对于玉泉的到来,上官恭已经等候多时。
昨晚一整夜他都在外面组织调拨人马和物资,刚刚才停歇下来。
一见到玉泉,上官恭这些时日紧皱的眉头才有所舒展,立即带着笑脸迎了上去。
这个时候玉泉主动拜访,定是送上了有关战事方面的情报。
原来的他和军部中的大多数人一样,一直看不起细作躲在他们身后鬼鬼祟祟的行为。
但不止一次从绣衣苑这里尝到甜头后,他的思想得到了很大的改观。
“掾史大人这次前来,是有关于前方战事的情报吗?”上官恭说着,连忙看座,并吩咐卫兵弄一份新茶。
玉泉头一次见上官恭如此热情主动,神情顿了顿,他还有些不适应。
但很快便从袖口中取出一份早已备好的情报眷本交到上官恭手中,然后回答道:“这是临江方面传来的最新讯息,结合目前宗泽的攻势而言,这份情报的分析基本是准确的。”
“哦?”
上官恭急忙接过情报,阅读一番之后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庞大的军械制作计划,宗泽这是准备兵伐魏兴城啊!”
玉泉看着对方神情里遮掩不住的惊恐,明明大家都在同一条战船上,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好受很多。
甚至有些罪恶的暗爽感。
但很快他还是严肃地说道:“上官将军,沱河必须坚守,如果让宗泽的大军成功渡河,魏兴城内的数万名百姓,危在旦夕!”
“可!……”
一夜未眠的上官恭眼袋发肿,瞳孔里布满血丝。
他用力重重地锤在几案上,恨恨说道:“我已经在努力调遣南边的军队向西支援,但不可能调集太多,南边也是需要防守的,现在我们驻扎在沱河附近的兵力,加起来也只有两万之多,而南越则有十万之众,至于朝廷的援军,最少还需两日才能抵达。”
说着,上官恭语气颓废道:“您也知道,南边的蛮子都比我北魏的儿郎更擅长水战,他们现在已经准备在沱河上搭建浮桥了。”
“没关系。”玉泉似乎已经预料到上官恭的说辞,一脸淡然道:“扬长避短嘛,水战打不过我们就打陆战。”
“你疯了吗?!越人跨过沱河,兵锋直逼魏兴城,这哪儿是让我打陆战,这是打守城战吧。”
上官恭对于玉泉的建议感到不可思议,“就算魏兴城粮草丰足,矛戈充裕,我率兵坚守数日直至援军到来不成问题,可驻守在边境的士兵呢,他们届时将会陷入南北包夹之势,掾史大人,您难道是想用驻守在边境儿郎们的性命来换取临江城数万百姓的生命吗?”
玉泉沉默地盯着上官恭,没有说话,眼神里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蕴味。
上官恭内心不由得咯噔一下。
两万对十万,他内心也十分清楚,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对决。
即使是己方的士兵如何骁勇善战,在数倍于敌人面前,根本不可能坚持到援军的到来。
他甚是不甘!
一旦做出这种抉择,那驻守在边境儿郎的性命就是他上官恭亲自舍弃的。
可坚持的代价一定更惨烈,不仅仅是所有将士的生命,魏兴城也将面临无人可守的绝境。
一番抉择之下,上官恭一直紧攥着的拳头刹那间松开,好像是下定决心做出某种决定后释放。
“好吧,我……”
“上官将军,谁说要打守城战了,我说了吗?”
从刚刚上官恭的神情,作为高阶细作的玉泉已经猜到了对方的内心戏,忍不住打断对方。
被打断话语的上官恭疑惑的盯着玉泉:“不是你说打守城战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玉泉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只是建议上官将军打陆战,可没说是守城战。”
“那你的意思是……”
“打回去!”
玉泉神情一凛,走到墙面悬挂的地图旁,指着沱河以西之地义正言辞道:“我说的陆战,是指这儿!”
“你疯了……你真是疯了……”
刹那间,上官恭对玉泉积累起来的好感一瞬间烟消云散,他脸色一沉,语气里充满冷漠:“如果掾史大人是来帮我的,我竭诚欢迎,如果大人是来看我笑话的,那你可能走错门了。”
话语刚落,门外的卫兵捧着一壶热茶走了进来。
刚刚的对话他听到些,见自己的长官一脸恼意,一时间呆愣在原地,不知手中的茶是敬还是不敬。
“嗤!”
玉泉冷笑一声:“我原本以为上官将军也同我北魏大多数将军一般,鹰扬虎视,贯颐备戟,没想到竟是个缩头之辈!”
“你们这群躲在我们羽翼庇护之下,只会恶意中伤他人的细作,真是一点都不懂行兵打仗。”
上官恭被刺激的暴跳如雷,立马反呛道:“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现在敌人兵力数倍于我军,宗泽巴不得我主动进攻,你还想让我主动往火坑里跳,这种行为和虎口送肉有什么区别,我现在甚至怀疑你对北魏的忠心!”
一时间,现场一片寂静。
宗泽的暴怒,玉泉的冷笑,像冰与火一般,无形地在空气中冲撞。
片刻之后,玉泉幽幽开口道:“上官将军,又是谁说要你虎口送肉了,我说了吗?”
看着冲冠眦裂的上官恭,玉泉内心不由的又是一阵暗爽。
细作的生活是枯燥乏味的,很少有什么能让他如此舒服。
调戏军部的人,便是为数不多的一种。
只见他再次伸出袖口,又缓缓掏出另一份眷本,直直的走向取暖的火盆。
“既然上官将军一心想守城,那看来这份情报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了。”
说着,便欲丢入焚之。
这个时候,看到眷本的上官恭眸子里精光乍现,作为一名高阶军人优良的身法展露无疑。
虽然他看上去五大三粗,可在下一个瞬间,身影一闪,直接扑上前抢过云泉手中的眷本。
“唐突了,唐突了!”
如获至宝的上官恭把眷本紧紧的攥在手里,面色一转,赔笑地看向玉泉,语气极为卑微:“掾史大人,我上官恭就是个粗人,刚刚就是些玩笑话,你可别上心啊!”
说着,他狠狠的瞪了旁边的卫兵一眼,“还愣着干什么,快给玉泉大人看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