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瘟疫捂着自己的手臂，鲜血不断地从他的指甲缝中溢出。

他身上在左臂、右腿和腹部各有一处枪伤。

“……你是什么时候练的枪法？”

瘟疫死死地盯着眼前那个正在朝他缓缓走来的男人，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消失。

合一弦一边给手中的手枪换弹，一边说道：

“很早就开始了，我没什么练习体术的天赋，也没拿到过恶魔果实，当然得想一些别的办法保命。毕竟，这片大海可是相当危险。”

说罢，他枪口一压，一枪打穿了瘟疫的左手。

瘟疫刚刚想从自己的腰间摸出什么东西，合一弦没给他这个机会。

剧痛之下，他坐倒在地。合一弦接着走近，同时轻声说道：

“好了，万文，收手吧。”

“你在外面玩的时间也够久了，是时候和我回去了。”

“回去？”合万文抬头看向合一弦，“回那一片废墟吗？”

“你想去哪都可以，但你必须要呆在我身边。”

合一弦叹了口气：“之后跟着我好好的在海上行医赎罪，别再拿我教你的那些东西去祸害别人了。”

“——你教我的？”

瘟疫的表情忽然凝固，随后表情狰狞地骂道：“你教我的？你教我的？这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所有的毒，所有的病菌，那些东西都是我研究出来的！”

“是我解剖人体学会的，是我做实验验证出来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挣扎着向后面挪去：“你还是这么自大地想要把所有事情归功于自己吗！？”

“……”合一弦脸色有些复杂地摇了摇头，“不，我没有这么想过。”

“我一直觉得，你在这方面的天赋比我更好的，但你还没有把该学的全部学会。”

“医生最应该学的东西是医德，是同理心。你没学会这些东西是没办法超越我的。”

“我现在已经超越你了！至少在制毒这方面，你比我差得多了！”

瘟疫大声说道。

合一弦微微皱起眉头，指向身后两片被染得黑绿的地板。

“可是你抛过来的毒还是被我解掉了啊。”

“……”

一句话，生生地把瘟疫之前说的话给噎回了肚子里。

瘟疫还是有些不甘地说道：“如果不是没能拿到足够的材料做第二管启示录……”

“不管你搞什么都没用的，毒终究是小道。学医的根本是救死扶伤，学生物的目的也不是研究这种杀人的东西。在你没搞清楚这一点之前，你不管做出什么样的毒剂，我都会给你一一解开。”

见到瘟疫如此固执，合一弦也有些生气地说道：“清醒一些，合万文。”

“……”

瘟疫的脸色一阵变幻后，忽然平静了下来。

随后，他用右手从自己的背后摸出了一管针剂。

合一弦的脚步一滞，眼中闪过失望的神色。

“你就是不信吗……那你扔过来吧，用你的毒来感染我，然后我解给你看。”

他有些痛心地说道。

瘟疫看着合一弦干笑了两声：

“不，不……我信你可以救人，呵呵，你可以救所有被我毒杀的人……”

他诡异的表情和那嘶哑的笑声让合一弦感觉到有些不妙。

合一弦皱眉说道：“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意思，我相信你，仅此而已。”

瘟疫说罢，瞪大了眼睛，将手中的针剂勐地插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合一弦愣了一下，随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直接将手中的枪甩了出去扑在了瘟疫身边。

“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不顾自己形象地吼道，将瘟疫的手用力扒开，但已经迟了，针剂里面的毒药已经全部注射进了瘟疫体内。

瘟疫畅快地大笑道：

“我说了，我相信你啊，你一定可以解开我身上的毒的，对吧？”

“嘿，你现在脸上的表情真是让人愉快啊……兄长……”

……

玛丽轻轻地将头贴在艾希的胸口。

“还好……”

她轻声喃喃道。

艾希虽然失去了意识，但是并没有死。呼吸和心跳虽然都很微弱，但是并没有消失。

只要人还活着，依靠着固有结界的能力，玛丽就能救得回来。

将艾希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随后玛丽解下了自己的披风，将之盖在艾希身上。

在给艾希进行治疗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看着一边的火枪，玛丽认出了那是恩希亚的武器。

恩希亚从来没有让这把枪离开过自己的视线，甚至没有让它离开过自己的身体。而现在这把枪出现在了这里……

她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

玛丽捡起一边恩希亚的火枪，走到了一具半残的躯体边上。

“……”

“呵呵……”

尹姆还没有死。

玛丽的那一枪将他原本就已经被玛丽切开大半的腰部拦腰轰断，在固有结界开启后，热兵器的威力大得有些惊人了。

在海贼王世界呆久了，玛丽都快忘记了枪械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杀器。

虽然身体都被打成了两截，但即使是普通人腰斩也没有那么快死去，尹姆自然也还勉强维持着一些意识。

当然，死是迟早的事情。

“……你赢了。”

看着站到自己身边的玛丽，尹姆声音有些虚弱地说道。

“不过，死在枪下……哈哈，哈哈……”

尹姆的笑声中满是自嘲的意味。

原本的疯狂在此时也已经渐渐褪去，战斗结束了。

玛丽给枪装弹后，抬起枪口对准了尹姆的脑袋。

“就算没有这把枪，我也还是有办法打赢你的。不过艾希会这么做的确出乎我的预料。”

“但就结果而言，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还有什么遗言想要说吗？”

对于尹姆，玛丽倒也没有到那么深恶痛绝的地步。

如果尹姆想要一个痛快的话，玛丽会毫不犹豫地开枪送他一程。

尹姆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扭过头去，看向不远处躺着的艾希。

“艾希吗？……这个名字我有一些印象。”

“是莫罕达斯圣那家伙推荐的吧……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同学，曾经是一个海军。”

玛丽回答道。

尹姆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原来如此。”

“……”

尹姆久久没有言语。

他躺在地上仰视着看着玛丽，太阳在玛丽的身后。

光芒在她身后放射开来，面对着他的一面则满是阴影。

玛丽的手指扣动，准备按下扳机。

“玛丽……维尼修斯宫……或者正义？我到底应该叫你什么呢？”

“……”玛丽停下动作，半晌后，稍稍昂起头颅。

“正义。”

“……正义？你今后要以这个身份活下去吗？”

“呵呵呵，哈哈哈哈……”尹姆一阵疯狂的大笑后，身体不住地抽动：“你要成为精灵，一直活下去吗？一直操控着这个世界，一直——见证未来？”

“我说了，我不会操控这个世界的。”玛丽摇了摇头，“我所能做的，永远只是给身处于弱势的人一个选择，也让他们明白自己一直有一个选择而已。”

“没有用的，那些人啊，要是能理解到这些东西也就不会一直都是那么庸庸碌碌的样子了……”尹姆盯着玛丽说道，“我能理解你的意思，因为我是尹姆。”

“你会被视为新的英雄，就像当年的我、乔尹波尹他们一样。”

“你做的一切都会被归功在你的身上，他们会崇拜你，将你奉若神明。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视为至理，他们不会觉得是他们做出的选择，而会觉得这些都是你做到的——即使你借助了他们的力量。”

尹姆的手臂抬起了一点，手指指着玛丽。

“你会被他们爱戴的，这就是对你最大的讽刺……”

“我有办法解决你说的这些事情。”玛丽冷声说道，“你以为我没考虑过你说的这些情况吗？”

“……”

尹姆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许久后，他才咧嘴笑了笑。

“那也好……呵呵……呵呵……”

“也对，击败我的人……理所应当要比我强一些……”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尹姆的身下血液已经汇聚成了一片小小的血泊。

血液蔓延，沾染了玛丽的军靴。

“你会很孤独。”

尹姆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声音也变了。

玛丽的表情中露出了一点惊讶。

之前尹姆的语气变化过很多次，但是声音的变化却是第一次。

就像是卸下了很多的重担，也像是揭开了一层面纱一样……

总而言之，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你还要活多久呢？”

尹姆自顾自地说道：“百年？千年？还是万年？”

“直到这个世界再也不需要我之前，我都会活下去。”

玛丽回答道。

“那，有人会陪着你吗？”

“……”许久之后，玛丽说道：“如果有人愿意，我会想办法让那家伙和我一起活下去。”

不过大概是没有的吧。

玛丽和尹姆心中闪过了同一句话语。

“长生，是很可怕的事情。”尹姆声音沙哑地说道，“我只是活了八百年而已……”

“人类的灵魂是承受不了长时间的孤寂的，你也终将被执念操控，堕落为欲望的奴隶……”

“要不了多久的，正义。”

“等你厌倦了……又会怎么样呢？”

“这就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了。未来的事情，又有谁知道呢？”

“至少我可以和你说，我不会逃避。”

玛丽耸了耸肩膀，对于尹姆这番话不置可否。

“不过，我还是挺可怜你的。”她的目光中有着一抹可悲的神色，“一代人杰最后落得如此下场，真是不知道八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于那颗露娜利亚之石，你又是有着怎样的执念。”

“你自己应该也清楚了吧？如果……你知道一些大致的历史的话。”

尹姆似乎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玛丽语气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猜，那颗石头，是活着的。或者说……有灵魂，是吗？”

“既然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那也就没必要问我了。”

尹姆冷笑两声，随后深吸一口气，有些出神地说道：

“喂……正义……”

“怎么？”

“你说……这个世界上有天堂吗？”

“大概有吧。”

玛丽摇了摇头。

黄泉果实和魂魂果实这样的能力都有了，这个世界灵魂大抵是有归宿的。

“不过，你估计只能去地狱了。”

“地狱吗？真是可惜，看来我和那两个家伙是见不到了。”

尹姆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本来还想死后有机会，和他们道个歉的。”

“不管怎么样，至少……一开始，我们都是真心的啊……”

他眼里的神采渐渐消失，童孔开始变得浑浊发白。

“你知道吗？看到那个草帽小子的时候，我其实很兴奋，真的很兴奋。”

“我想着，啊呀，他才是命运中的那个人，乔尹波尹的继承者啊。”

“但为什么到头来，我的宿敌变成你了呢？”

尹姆吐了一口血，喉咙似乎舒畅了一些。

玛丽的上眼睑微微耷拉下去了一些。

真是可悲啊。

“世界上没有宿命，没有必然。尹姆，你终究没有放下自己的执念。”

“怎么可能放得下啊……”

尹姆呵呵笑道。

说罢，身体一阵痉挛。

“啊啊啊——真是丢脸，这副样子……要是被他们看到，今后都抬不起头来了啊。”

“我随时可以开枪。”玛丽说罢，晃了晃手中的枪支。

“处刑我的时候，不要露出这么平澹的表情啊。”

尹姆苍白的脸上傲意没有丝毫减退：“笑吧，笑吧。”

“你是胜利者，你战胜了我，战胜了奴役并统治了世界八百年的恶魔。”

“就像是你第一次和我见面的时候一样，笑吧，笑得越疯狂越好。”

“对于敌人无需怜悯，不管他有着怎样的过往，都不要为他感到可悲。”

“践踏自己的敌人，享受他们的死亡……这简直再好不过了，不是吗？”

他伸出手来，握住了玛丽手中枪的枪管。

将枪口缓缓地移动，定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开枪吧。”

“趁我还活着……开枪，死在你手上，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了。”

“别打偏。”

玛丽的嘴唇翕动，但却没有一声言语。

她眼中可悲的神色渐渐隐去，到最后，神色肃然地说道。

“再见。”

“再见。”尹姆咧开嘴角，“……正义……”

“乓！”

一声枪响。

几秒后，玛丽抬头看向天空。

一碧千里，正是正午，天空大亮。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的雨原雪代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看着倒在地上的艾希，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当她回头看去时，卡普、战国等熟悉的身影都陆陆续续的出现。

当薇薇的身影也出现在众人身后的时候，玛丽终于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神色。

“……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