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这边又随口上马了燧发枪的研发计划。
靶场上一阵“噼里啪啦”暴响,正是打得火热。
大家都不是傻子,前有陆三“一步登天”,混到了王爷身边做贴身护卫。
他们看在心里,自然也想得王爷看重,一飞冲天!
无非是各凭本事,谁怕谁?
朱明本打算离去,但见这帮小子拼命三郎一般。
也就停下脚步,再观摩观摩。
众人手法娴熟,装药点火瞄准,一气呵成,枪枪中靶。
观赏性着实不低。
不少管事纷纷叫好,跃跃欲试。
朱明负手而立,忽然灵机一动。
他招招手,对张大猛道:“这帮小子打枪打得未免太安逸了吧?”
“你也是上过战场的,战场上的鞑子兵能让他们这么痛痛快快放枪?”
张大猛闻言,气息一窒,摇头道:“这当然不可能!”
“战场凶险,枪炮箭矢,人吼马嘶,血肉横飞。”
“若是新兵上场,吓都要吓死了,还能这么安逸装药打枪。”
朱明点点头,“说的没错!要是上了战场,哪还有这样的条件?”
“我看这样训练是不成的!”
张大猛眉头紧锁,无奈道:“王爷,这样训练还不成吗?”
“都是喂饱了子弹,这每打一枪都是府上白花花的银子啊!”
朱明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要给这些护卫创造一个战场环境。”
张大猛疑惑道:“那岂不是要把他们拉到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
其实张大猛这货算是野路子出身,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
练兵方面,还真没有多少机巧心思。
边军环境恶劣,练兵可是要巨量银钱的!
大明有的是人,士兵根本不值钱。
一群人拉到战场,活下来的自然是经验丰富的老兵!
张大猛打心里不能理解朱明的精兵策略。
养一个兵的钱粮都抵得上朝廷好几个兵了!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张大猛执行命令也很果断。
朱明也不管张大猛心里怎么想的。
他继续道:“练兵注重实战,总要想办法创造环境的。”
“你这样,待会派几个人过去敲锣打鼓干扰他们打铳!”
“总之不能让他们这么安逸!”
张大猛想了想,猛地拍了一下脑门。
“哈哈!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王爷,您这招可真够损的!”
……
赵铁柱原是三队拔尖的护卫,在各项训练中表现不俗。
这次张大猛选了他在王爷面前演武,赵铁柱相当激动。
他觉得,这次他必定要在王爷面前挣得前程。
赵铁柱连发三枪,枪枪命中,表现很是不俗。
这第四枪,赵铁柱有信心,必定不会失手!
只见他十分熟练地将火药和铅弹倒入枪管,再用大拇指压实……
一切准备就绪,他瞄了一眼五十步外的枪靶。
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这一枪,必中!
正欲点燃火绳,忽然旁边传来一阵刺耳的铜锣鸣响!
铛!
赵铁柱吓得手一哆嗦,火折子掉在地上。
其他还在装药的护卫们也是吓得不轻,有人把火药洒了一地,有人枪子都掉在了地上……
铛铛铛!
竟然不止一个铜锣,三四个铜锣敲得震天响。
而那些敲锣的,还是其他没上场的护卫。
不仅朱明“使坏”,张大猛也在“使坏”。
他特地安排了几个没被选上,很不服气的护卫。
这些人当然不会留手!
这种可以把竞争对手拉下马的机会,自然分外卖力。
哪怕心理素质最好的护卫,也明显受到了影响。
装弹药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敲锣轰鸣,干扰不断,这一轮的射击准度降低了不少。
稀稀拉拉的枪声间隔时间也变长了。
赵铁柱受到干扰,这一枪也失误了。
“玛德!脱靶了!”
他低声怒骂,旋即一脸愤然,望向几个敲锣的同袍。
“艹!你们几个狗东西,找死是吧!”
其余打铳的几个护卫也气得不轻,磨拳擦掌,将要动手。
军中男儿,能动手就不哔哔。
哪能忍得了如此被人欺!
只见其中一个敲锣的护卫丝毫不慌,笑嘻嘻道:“赵铁柱!你有种动手试试?”
“老子奉统领之命,特地给你们加训的!”
听到这句话,赵铁柱沙包大拳头到底还是没敢挥下去。
护卫队令行禁止!
可不是说说的。
不懂规矩的要么打发回庄子里继续“面朝黄土背朝天”,好点的也就沦为矿上的监工。
哪有护卫队的日子有盼头!
铛!
那敲锣的护卫又拎起小木锤,耀武耀威似地猛敲了一下。
“怎么?赵铁柱,不敢动手?”
哈哈哈!
围观的护卫一阵哄笑,挑衅的意思十足。
赵铁柱脾气火爆,本事也不小,很少见他吃瘪。
眼见赵铁柱不敢动手,那护卫愈发得意了。
但赵铁柱也不是傻子,场上这么多管事,王爷统领俱在,这一拳打下去后果难料。
他瞥了一眼远处观摩演武的王府高层,一颗心瞬间冷静下来。
他放下拳头,冷笑一声。
“行!你牛笔!”
既然不能动手,那还做甚?
他不喜欢放狠话,直接转身去了。
张大猛眼神示意,一个队头这才走了出来,象征性地维护了一下秩序。
“都在吵吵什么呢?王爷有令,继续训练!”
朱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赞道:“张统领果然厉害,调教得不错。”
“士卒万万不可勇于私斗,而怯于公战!”
他手指了指复又投入训练的赵铁柱,问道:“这个小子不错,能制怒,我看他玩火枪的本事也不差,叫什么名字?”
赵铁柱也是张大猛看好的人才,听到王爷问询,他也与有荣焉。
“回王爷,这小子叫赵铁柱,棚民出身,我见他有把子力气,才收入麾下。”
“这段时间表现相当不错。”
张大猛很够意思,帮赵铁柱美言了一句,算是提携后辈了。
不过,他也很谨慎,明确指出赵铁柱的身份问题。
“棚民……”
朱明沉吟片刻,没有说话。
所谓棚民,其实就是因为灾荒、徭役、土地兼并逃难的百姓。
四处迁徙,野地而居,伐木为棚,故称棚民,相当于大明朝的黑户。
实际上,这个词是有很深的歧视意义的,基本就是蔑称。
张大猛的意思很明显:这人是个人才,但是出身不行,王爷你看着办吧。
朱明不置可否。
他的思想观念里可没有什么乡党情怀,更不在乎什么家生子之类的身份。
在他看来,这些都靠不住。
在这个世界上,唯有纯粹的利益或者坚定的信仰才能保证一个人的忠心。
当然,其实这些也不靠谱。
利益之外还有更大的利益,信仰亦会随着时间褪色。
想想大明朝,三百年来养士朝,如何文武尽皆逃?
想了想,朱明笑道:“棚民亦是中国之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本王用人,难道还需看他是何出身?”
“这个赵铁柱,也要进入本王的亲卫队!”
张大猛亦是面带笑意,心中颇为振奋。
他这么说,其实也有试探朱明的意思。
毕竟张大猛相当于军队主帅,用人方针必须跟上王爷的思路啊。
这个赵铁柱本事不错,但他一直没敢提队头,还不是因为他的身份。
如今王爷亲口表态,张大猛以后人事任命,提拔人才自然心中也有数了。
朱明瞥了张大猛一眼,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几个管事不明所以,亦跟着嘿嘿傻笑。
唯有徐霞客这个人老成精的家伙,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自从曾祖受唐伯虎舞弊案牵连,就定下了世代不考功名的祖训。
徐霞客也是“驴友”祖师爷,离经叛道得很。
如今他看出朱明的用人思路,确实很对他的胃口。
……
瑞昌,衙门。
大门口人来人往,不少讼棍正在门口揽活。
所谓讼棍,就是给告状打官司的人写状纸,指点迷津的“大明职业律师人”。
衙门里的那么多歪歪绕,百姓自然不清楚。
于是,也就有了这些人的生存空间。
黑的能写成白的,白的也能写成黑的。
只要使足了银子,想赢官司,只要一张轻飘飘的状纸。
当然,也要靠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天,前番因丢了面子,沉寂了一段时间的贾银终于招摇过市了。
他穿着名贵的毛皮袄子,外罩绸缎面儒衫,头戴四方巾,迈着八字螃蟹步。
这货为了充场面,大冷田的,居然摇着纸扇,慢悠悠晃了过来。
四周相识不相识的讼棍一见贾师爷驾到,赶忙丢下生意,只为上前问候一句。
“贾师爷,过年这阵子没看到您,小的可想死您了!”
“贾先生,您这是越来越精神了!”
“……”
人群簇拥之中,一通谀词吹捧让贾银失去的自信心又回来了!
我贾银还是那么牛!
他面带矜持笑意,一副爱理不理的姿态,淡淡点点头。
这架势,拿捏得十足到位!
众人舔得更加欢快了。
不过,也有别出心裁点的。
只听人群中一个年轻小子忽然一声惊呼,“贾师爷,您的荷包掉地上了。”